出租车司机被我要挟着发了车,一路开去了河北。在到了地方之后,让司机意想不到的是我居然付了钱。他一定以为遇到我这种歹徒,跨省也是白跑了。
我下了车,一把拽下女记者。我从未想到过我会成为电视里那个绑架别人的歹徒,我也从未希望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没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我被逼到了极端。
记者已经吓得不敢说一句话,机械地被我拖了一路。我手臂也有伤,并且她作为人质也没什么用了。在我走之前,警察没有跟上来,就算追过来的话,我想时间也足够充裕了。于是我放开女记者,她瞬间瘫软在地,我起了怜悯之心。
“其实你和郑毅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工作。”我没有看她,像是自顾自地说,“以后别做记者了,你这种人容易挨打。”
说罢,我离开了,走向眼前的那座动物园。
我驻步望了一会儿牌匾,然后阔步走了进去,却被售票员拦下。我冷漠地看着她,一只手放在了手枪上。
紧接着,我把手向下挪去,从兜里掏出了一百块钱。
谁都不容易,大家都是社会上的小人物。
我堂堂正正地走进动物园,直奔狼群的方向走去。身后响起警铃声,随后又有人叫我站住。我不予理会,只是背对着他们忘我地前进。
身后警察的喊声,女记者的哭声,还有游客们的说话声,都仿佛隔了千里之外。我慢步来到一圈栅栏外,栅栏已经被修整过了。我站在这里,看到里面的几匹狼无精打采。
黑夜趴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庞大的身躯瘦得只剩皮包骨,黑色的毛发紧紧地贴在身上。乌条和其他的草原狼森林狼一样,也是瘦骨嶙峋,垂头丧气。雪狼们的毛发蓬松,看不到它们瘦成了什么样子,但是紧闭的双眼,垂下的耳朵,让这些昔日的雪原霸主显得格外狼狈。
这哪里还是狼啊,它们像是落魄的流浪狗一样伏在地上。狼在草原上,在森林里,在雪地上,它们是一方霸主,是最顶级的猎食者,奔跑起来脚下生风,一口咬下鲜血淋漓,它们共同进退,永远是野性的代表。
到了这里,看似狼们有吃不完的食物,但是它们失去了自由。它们要的永远不是安逸,它们要的就是在食物链上不断厮杀,脚下没有犹豫,瞳中没有恐惧,它们会战死,会饿死,会病死,但它们却永远活在狼图腾中。
我翻越了栏杆,进到其中,缓缓朝狼们走去。身后一片哗然,有的人想拦住我,有的人取笑我,有的人认出了我就是上次带狼逃出去的那个。他们慌了,一哄而散,随后涌上来的是那些警察。
“郎桐,我警告你不要再动了,不要有什么幺蛾子,这次我们不会让你再跑了。”他们在上面喊,全部用枪指着我。
我充耳不闻,走到了狼们面前。它们曾经是三个势力的狼族,镇守山谷三个不同的地域,也因仇恨在一起厮杀过。可如今却为了抵抗人类,紧紧地聚在一起。一股酸楚从我的鼻尖扩散开。
黑夜抬起了头,惊愕地看着我,愣住了。
随后,所有的狼都发现了我,全部站起身,聚了过来。我看着它们,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在你们眼里,我一直都是一匹狼啊,我一直都属于你们。
我蹲下来,抱住黑夜和乌条,抽噎起来。他们紧靠着我,给我许久未感受过的温暖。狼们在我身上蹭来蹭去,舔来舔去,把我扑倒在地,围着我欢快地蹦着,跳着,仿佛这不是三个狼族和一个人类,分明就是一群同在一个族群里的狼同伴们,久见之后的欢愉和激动。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泪流满面。在紧紧的相拥之中,我感受不到狼的健硕,它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进食了。我曾经说过,狼是最珍视生命的动物,它们不像麻雀,在被捕捉囚禁之后就不吃不喝,结束自己的生命,歌颂什么叫做“不自由,毋宁死”,它们反而会暴饮暴食,把自己的身体吃得壮硕,寻找生的机会逃之夭夭。可是屡次的失败以后,狼们彻底失望了,它们也清楚地明白,在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再怎么健壮,再怎么凶猛,原始和野性的力量,最终都会败给一颗冷冰冰的子弹。狼是理智的,是随时会改变的,在多次尝试之后仍然无力回天,狼们也会慷慨赴死,以生命讴歌狼性精神。
狼们对游客们的呼唤置之不理,对游客们扔下的食物视而不见,这就是狼们用生命对人类的反抗,那么渺小无声,又那么伟大震撼。人们一定想不到,在供吃供喝的安逸环境里,居然还有这么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让人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