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烟月伴黄昏作者:风亦飞
第2节
萧段闻言动作一顿,随即说道:“臣乃一介书生,又久居江南,几乎不问世事,与别人素无仇怨,若说有谁最想臣死,依殿下的才智,应该已猜到了。”
冷月澜沉默下来,如今冷筠与冷逸清斗得如火如荼,萧段是冷筠的徒弟,又选在此时入京,冷逸清不杀他杀谁?
包扎好后,萧段抬头望向冷月澜,说道:“殿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冷月澜回过神来,以锦帕拭去额角的汗水,说道:“萧大人但说无妨。”
萧段看到一滴汗水沿着冷月澜那线条优美的脖子滑落,立刻移开目光,说道:“臣的居处已无法居住,臣希望能在熙王府暂住数日,直至臣找到新的居处为止。”
冷月澜立刻明白了萧段的意思,冷逸清一击未中,必定还会再下手,但放眼整个京城,除皇宫以外,能让冷逸清有所顾忌的地方就只有熙王府,萧段这是找他作靠山。另外,满朝皆知萧段乃天子门生,倘若冷月澜收留了萧段,那就等于支持冷筠。
这萧段,竟在呼吸之间便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真聪明绝顶,难怪冷逸清要杀他。
虽然冷月澜明白萧段的意图,无奈他有把柄在萧段手中,又刚承诺过日后会出手相助,如今只得吃下这个暗亏。他露出一抹笑意,说道:“萧大人曾两次为本王解困,如今萧大人有难,本王又岂会坐视不理?熙王府里薄设卧榻,若萧大人不嫌弃,只管安寝。”
萧段得偿所愿,心里顿时放松下来,他心思一转,又想起刚才在御花园所听之事,知道冷月澜心中戚戚,便说道:“虽然刚才魏大人酒后失言,但酒后之言不可当真,臣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泄漏半句让殿下为难,殿下尽管放心。”
冷月澜听罢,终于放下心头大石,虽然不知道日后是否会被秋后算帐,但至少目前暂时不会有事。
看来收留萧段至少有一个好处,便是方便监视他。冷月澜以前虽然听过关于萧段的传闻,但一直不曾放在心上,因此至今仍对他一无所知,但经过此事,他觉得有必要查一查这个人了。
“多谢萧大人手下留情,本王感激不尽。”说罢,冷月澜继续闭目养神。
萧段看见冷月澜似是不愿再多言,便沉默下来。其实刚才魏煦所言全是事实,他虽然远在江南,却对此事早有耳闻。冷月澜自知功高震主,这两年越来越低调,但他至今都看不透冷筠对冷月澜持着什么态度。倘若有一天冷筠要杀冷月澜,他也许会成为冷筠的刀锋。
想到如此玉人或许有一天要血染陛阶,他便感到有点失落。
但愿……他们永远不会有敌对的时候。
第4章一舞现杀机
住进熙王府以后,萧段才发现这位尊贵的熙王殿下生活相当自律,他如今尚未娶妻,府里却没有蓄养任何姬妾,也不上青楼,整天躲在书房里看书,偶尔到凉亭喝茶赏月,悠然自得。
众人只知熙王擅守疆场,书法也有所成,却不知他也精通音律,可谓文武全才。
萧段精通音律,尤其擅琴。那日他听说仙云楼的素云姑娘琴艺超群,特意去听琴,一听之下,发现素云姑娘果然琴艺过人,有余音绕梁之妙。
然而回到熙王府之后,他在不经意间听到熙王在凉亭抚琴,那琴声柔爽清籁,让他忍不住驻足细听,一曲听罢,只觉得素云姑娘的琴艺也不过尔尔。
萧段一直认为人间有两大美景,一是江南的月下烟雨,二是彩帘瀑布的雨后彩虹,然而在看过熙王抚琴时那长袖迎风的模样之后,在他心中又加了一道人间美景,那便是熙王抚琴。每遇熙王抚琴,他总要绕路经过凉亭,看上几眼才会满足。
那英姿仙纵的模样深深地刻印在他心中,让他越来越沉迷,等他蓦然惊觉之时,那人已在他的心中生了根,即使他一再自欺,仍然无法阻止心里的悸动。
然而,十年前的教训让他封闭了自己的心,他时刻谨记着自己的使命,即使对冷月澜心动,他却只是狠狠压抑着,等待时间抚平一切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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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以来,关于冷筠和萧段的谣言甚嚣尘上,萧段曾多次出入冷筠寝宫,每当那个时候,冷筠便会挥退所有人,至于他们在里面干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这件事,魏煦没少向冷月澜抱怨,说萧段乃误国之臣,冷月澜却只是神色淡然,不置可否。
这天下朝之后,魏煦来熙王府拜会,冷月澜命人在凉亭摆了一壶茶和几碟点心,与魏煦对桌而坐。魏煦看起来有点烦燥,他和冷月澜聊了几句朝政之后,便忍不住说道:“您为什么会答应让萧段住进熙王府?”
冷月澜抬眸望向魏煦,眉毛一挑,反问道:“你说呢?”
魏煦突然想起自己当日酒后失言之事,顿时有点尴尬。少倾,他又忍不住说道:“那萧段乃天子门生,怎么可能找不到地方住?他分明是想拉您入局,并方便监视您。”
冷月澜捧着手里的茶杯,久久没有喝下,他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汤,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本王的选择早已注定,与萧段无关。再说清者自清,本王并非逸王,就算被他监视又何妨?”
魏煦闻言,轻声叹息:“您这样一退再退,只为彼此保全,为何陛下却不懂?难道如今值得他信任的人只有萧段?”
冷月澜放下手中的茶杯,语重心长地说道:“魏煦,你对萧段的敌意太明显了,他如今是宠臣,你即使心里不满,也别表现得太明显,否则自寻死路。”
魏煦听罢,激动地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如今全天下都说那萧段狐媚惑主,臣眼看着陛下的英名将毁于一旦,又如何能不着急?”
冷月澜看着眼前神色激愤的好友,知道他向来认死理,只得说道:“陛下这名声,说不定是他自己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要不然,以他的手段,他又岂会让遥言传成这样?”
魏煦一怔,随即放下茶杯,凑近冷月澜,低声问道:“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冷月澜唇边蕴笑,答道:“本王又不是陛下,哪知道他在想什么。”
魏煦半信半疑地看着冷月澜,随后便沉默下来。
冷月澜知他疑虑未消,又再说道:“他是君,你是臣,你纵然对陛下的举动有微辞,也只能忍着,别试图挑战他的权威,陛下如今……已不是当年的逍遥王了。”
说到这里,冷月澜低叹一声,神色惆怅。
魏煦也听得心里戚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和冷月澜相对两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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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端午节,冷筠在御花园设宴邀请百官,宴会中推杯换盏,热闹非凡。由于皇后早逝,冷筠又不热衷于女色,因此后宫只有两名妃子,但两人均无所出。今夜冷筠设宴,两名皇妃却没有出席,反而是萧段坐在冷筠下首,虽然他的位置在冷月澜旁边,但却比冷月澜离冷筠更近,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这样的安排让多名官员不快,但却没人敢上前进言。当酒过三巡之后,魏煦终于忍不住了,只见哐的一声,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乘着酒意上前请示道:“陛下,今日适逢佳节,臣想为陛下献一首剑舞。”
正在喝酒的冷月澜听罢,宇眉一蹙,握杯的手突然收紧,随即立刻向魏煦投去一个警告的目光。
魏煦却刻意不去看冷月澜,而是低着头等待冷筠的答覆。冷筠虽然有些意外,却轻笑一声,说道:“难得魏卿愿意为朕献舞,朕准了。”语毕,冷筠命人取剑。
“谢陛下。”魏煦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剑,舞动了几下试感觉,随即便向冷筠恭敬地行了个礼,舞起剑来。他的动作虽然并不柔美,却干脆俐落,别有一番风味。
只见一剑光寒,那高大的身影在殿内轻快地旋转,宛如飞燕。除了冷月澜,没人发现他在旋转之际,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坐在旁边喝酒的萧段。
冷月澜自然知道他的动机,于是缓缓站了起来,走近萧段,含笑说道:“本王敬萧大人一杯,多谢萧大人两次相助。”
冷月澜本就俊美无俦,今日身穿冕服,上刻十二章纹,显得既庄严又尊贵,惹来无数人侧目,尤其当他露出笑容时,竟让某些刚入朝为官的年轻人红了脸,转过头不敢再看,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冷筠也忍不住投来似有若无的目光。
萧段立刻起身回敬,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来自魏煦的恶意,他和冷月澜碰了杯,说道:“这杯酒本该是臣敬殿下的,如今竟然让殿下亲自来敬酒,臣惭愧。”
说罢,他们各自仰头饮下杯中美酒。魏煦见状,转了个圈,借机移了位置,找到了萧段的空门,正想出击,却又见冷月澜移了一步,挡住魏煦的视线。
冷月澜又再为各自倒了一杯酒,再次举杯,说道:“萧大人两次为本王解困,本王应当再敬萧大人一杯。”
萧段虽然被冷月澜连续敬了两杯酒,脸上却没有受宠若惊的神色,而是淡然地笑着,迅速举杯回敬:“谢殿下,臣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魏煦虽然明白冷月澜的苦心,却一心舍命报君王,于是又再转了个圈,换个角度准备一剑封喉,却不料原本坐在龙椅上的冷筠突然一掌拍向椅柄,暴喝道:“够了!”
满座皆惊,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僵在原地,不敢发一言。魏煦立刻下跪请罪:“臣知罪。”
冷筠怒不可止,冷声说道:“你在朕眼皮底下都敢伺机杀人,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魏煦只是跪在原地,不敢反驳。冷月澜见状,正要求情,却被萧段暗暗牵住衣袖,他被萧段一阻,顿时冷静下来,他自知身份敏感,只得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冷筠被魏煦扫了兴,已无心再继续饮宴,他冷冷地看了魏煦一眼,拂袖而去。
冷筠一走,其他官员也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冷月澜和萧段。冷月澜看着跪在地上的魏煦,既生气又无奈,只觉得骂无可骂,最后只得轻拍一下魏煦的肩,离开了御花园。
冷月澜一走,萧段也跟着离去,他跟在冷月澜身后一步处,两人始终不发一言。直至上了马车,冷月澜才暗暗吐出一口气,用手指按了按眉心。
萧段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眉头紧蹙的模样,竟有点心疼。
待马车开始前行,冷月澜才说道:“萧大人,本王有一事相求。”
萧段心思珑玲,冷月澜刚说了个开头,他便已明白,于是说道:“殿下可是希望臣为魏大人求情?”
冷月澜闻言点头,俊美的脸上略显为难:“本王知道这请求有点过份,魏煦如此待你,本王却要你以德报怨,但他只是听信谣言,一心为了清君侧才会如此。这次就当本王欠你一个人情,可好?”
说罢,他还未待萧段回答,便取出挂在腰间的匕首,解了发冠,割下一小撮青丝,用丝带扎紧,递给一脸愕然的萧段:“这束头发代表本王的一个承诺,他日萧大人若要本王还人情,可出示此物,本王自当遵守承诺。”
萧段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接过青丝。手中的青丝触感柔软,光滑如丝绸,让他忍不住摩挲了几下,这才放进袖袋里:“臣居处被焚,幸得殿下收留,这才得以解困。魏大人对臣有敌意,臣本不愿为他求情,但既然殿下一心要救他,臣看在殿下的份上,就跑这一趟,但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臣只能尽力而为,不敢保证一定能救他。”
冷月澜暗松一口气,感激地向萧段作了个辑,语气真诚:“多谢萧大人!”
萧段自认并非良善之辈,在必要时,他比谁都狠,他对杀气十分敏感,所以他很清楚魏煦当时已对他动了杀机,若换作平时,他绝不会让魏煦好过,甚至会让魏煦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以绝后患,但今天他破了例,这一切全为了眼前这个人。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眼前这个人对他的影响已超出他的想象,就连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魂。当年的事历历在目,他对别人错付了友情,使赤泱国转瞬覆灭,皇族几乎被屠杀殆尽,所以这些年他一直谨记,不可轻信他人,更别说动心了。
这种时时刻刻心系别人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危险,也特别抗拒。
冷月澜见萧段神不守舍,试探地问道:“萧大人可是因为本王的请求而不快?若萧大人觉得为难,本王就不勉强了,本王可以进宫去向陛下求情,说不定陛下能开恩。”
萧段闻言回过神来,看冷月澜的神色不似作伪,便说道:“殿下多虑了,臣只是觉得殿下待魏大人情深意重,实在让臣敬佩。”
冷月澜的唇畔慢慢漾开一抹笑痕,说道:“本王与他乃总角之交,虽然他油盐不进,却待人真诚。如今他有难,本王又岂能坐视不理?”
萧段心头一震,他很清楚冷月澜如今的处境,冷月澜虽然少时和冷筠感情深厚,但已日渐疏离,更有功高震主之嫌。今日魏煦对他动了杀机,他心里明白此事与冷月澜无关,但倘若冷月澜为魏煦求情,便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主谋,更会成为日后清算的借口,冷月澜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
冷月澜明知如此,却仍然愿意为魏煦求情,如此重情重义,确实让萧段动容,他立刻安抚道:“殿下勿担忧,过了今夜,陛下的气也该消了,臣明天一早就入宫为魏大人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