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作甚,趴好,我给你上药。】
……
【阿兄无碍,是不是吓到你了?】
【阿兄这一箭该射在我身上的……】
【嗯,等你再长大些,阿兄就不给你挡了!】
……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走到最后,蔺黍却觉双腿灌铅,沉重不得行。
他站在昭阳殿的外宫门前,看灯火不灭的殿宇。他的身后,随他而来的除了蒙氏三兄弟,还有他调动的两队八十人的虎贲军。虎贲军四位一千秩的都尉首领,原也是从东谷军中来,本是他帐下直系之人。只是他们并不知内宫发生的事宜,如今乃听命行事。
风声怒号似夜枭尖利,人影杂乱,如魑魅魍魉。
不知怎么就脱口“阿乔”二字,散在寒凉夜风中。
阿乔,阿兄没了。
“殿下。”蒙烺低声道,“若阿乔在这,今日她定然也会同意你兄终弟及的。她比任何人都爱惜陛下的天下,爱惜陛下打下的每一寸土地,不仅仅因为她心怀社稷,原还有一重更大的缘故。”
成败就此一举,他们已经压上了全部,断不能让蔺黍有丝毫动摇之心。蒙烺一行至今没有得到蔺黍一个明确的回应,遂心下一横附耳道,“因为,阿乔最开始想要嫁的人,是陛下。”
蔺黍猛地回头,片刻前满目的凝重悲痛都化作了不可置信,却又在片刻间有所顿悟。
【阿乔,你怎总替阿兄说话?每回都在他的角度言语。】
【我怎么觉得,你格外信任阿兄?待他比带我、自然没有比待我好,但是……】
【你是不是喜欢——】
……
“殿下若觉得臣胡言,大可回想往事。还有一事,前岁陛下在鹳流湖犯病,您来了台城,守在那处的可是阿乔!期间缘故几何,你自个体会。”蒙烺举目是昭阳殿朱颜碧瓦,重重灯火,低眉是蔺黍神色微变的面容,继续道,“殿下,我们来时,臣已经派人将冕袍冕冠送入你府里了。如今,乃箭在弦上。”
这俨然将人彻底拖入阵营,驾上烤架。
*
兄长生死,阿乔初心,冕袍冕冠。
风吹火把,明灭不定。
蔺黍的眼中翻涌烈火,浮起又抑下。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进昭阳殿的,唯站在阶陛上的妇人将数遍“梁王殿下”唤到“阿弟”时,许是这个已经太久不曾从兄长口中吐出的称呼刺激了他 ,终于将他拉回神。
他方意识到,自己置身昭阳殿正殿中。
殿门大开,他带来的一百六十虎贲军按照规矩站在殿门三尺地,未曾越过原本守卫此处宫殿的羽林卫。
他的身后只有蒙烺一行三人,还有他不曾下令,却贸然随在他身侧的四位虎贲军首领。
“梁王殿下,这个时辰,到底所谓何事,劳您带外臣入禁中。”九重阶陛上的皇后,不曾严妆华服,只高髻簪凤钗,深衣配玉带,是皇后的体面,家常的装扮。
俨然一副正值侍奉君王闻讯匆匆而来的模样。
“臣多日未见皇兄,心中挂念,想来见一见。”
“今日天色已晚……”
“那臣再此等候,皇兄总会醒来,总需用药,臣明日见也无妨。”蔺黍截断她的话。
“梁王殿下,陛下有谕,此半月间需静养,不见外人。”
“到底是陛下口谕,还是皇后的意思?”蒙烺在这会出声,“外头多有流言,皇后在捂甚?又在等甚?”
这话瞧着是在质问隋棠,实际是提醒蔺黍。
“外头流言什么?”隋棠反问。
“皇后不必遮掩,吾等既敢深夜来此,便是知晓了实情。”蒙烺丝毫无惧隋棠,将话吐出“陛下崩逝了。”
隋棠闻此大逆不道之语,一时未曾开口,只静静看着殿下诸人。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滴漏滴答作响。
大殿博望炉中,龙涎香一缕缕溢出,一层层弥漫,将阶陛之上的妇人身影慢慢拢住,让人瞧不出她面目神色几何。
到底是此等言语,蒙烺吐出后亦觉后背发凉,呼吸滞闷。蔺黍则心中牵挂兄长,但又不敢过分逾矩。一时间,殿中静下。
半晌,诡异沉寂的气氛中,忽有黄门来报,“皇后殿下,宫门、宫门口,聚了不少朝臣,说要面圣。”
蒙烺顿时呼出一口气。
蔺黍离他甚近,以目看他,眸中生怒。
不管天子到底如何,怎可这会惊动朝臣!
此乃会乱了朝局。
朝局乱则天下乱,这比天子崩更可怕。
“殿下放心,都是支持您的。”
蔺黍蹙眉不理。
“都有何人?”隋棠问。
“有太仆令、右扶风、 车郎将、符节令、左都尉、中辅都尉、石库令。”黄门回话。
这些人中,只有右扶风乃九卿之一,其他都是在九卿之下。
隋棠闻言,心中定下不少,“和他们说,朝昭阳殿磕个头便可,都回去吧。夜扣宫门之罪,孤代君赦了。”
“皇后殿下,你好大的胆子,敢代君行事。”蒙烺拱手道,“臣等不过是想见陛下一面,您何必要阻。”
“孤乃奉君口谕。”隋棠深吸了口气,“你们的罪,孤一样也赦免了。”
隋棠话落,转身就要走。
“殿下!”
“皇嫂——”
蔺黍被承明拦下,隔着半丈地喊道,“容臣见一见皇兄。”
隋棠顿步回首,“你要做的,是听你皇兄的话。”
“启禀皇后殿下,朝臣们不走。”黄门气喘吁吁而来,“他们不仅未走,又来了上林令和武库令二人,皆要请求面圣。”
蔺黍闻这话,侧目蒙烺,眼中要腾起火来,咬牙低斥,“疯了是不是,弄来这么多人?”
蒙烺眼中含笑,尤似抚慰,无声在说,只要您上位,一切自可平息。
“让他们离开。”隋棠重在阶陛站立,目视蔺黍,“四弟,你既唤孤一声皇嫂,皇嫂且应了。你皇兄需要静养,你去外头平了这场闹剧。”
“此间闹剧,臣自会平息。但是臣要见皇兄。”蔺黍坚持道,“皇兄安好,臣自会为今日之事领罪。但是,若——”
他缓了缓,还是将话吐出,“若皇兄崩了,怕是需要您好好解释解释,为何要瞒吾等。”
“孤已经解释过了,现在所为皆是奉君令而行。”隋棠以目示意殿门口的侍者。侍者得令转去偏殿,唯隋棠居高临下道,“退一步说,即便山陵崩,国有储君,自是名正言顺继位,也不劳梁王殿下如此。”
随她话落,兰心已经从偏
殿带来沛儿,正迈入殿中。
沛儿入走向隋棠处,需要经过蔺黍一行人,他被兰心牵着,两侧羽林卫护守。
入殿要卸兵去甲,避在一边的蒙烺等人眼睁睁看着小儿迈过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