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看看母亲。
却见得太极宫方向策马行出一列禁卫军,直奔三街六道的街道口,张贴求医榜单。
宫中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承明不放心地走过去举目阅过。
“殿下乃淋雨得了风寒而已,难道至今未醒,如何还要求医了?”他拦下一个禁卫军问过,“确定不是蔺相身子不适吗?”
禁卫军哪知具体详情,开口也说不明白,承明扔下他,往宫门奔去。
第83章 她的一场怪病。……
大齐开国先祖崇尚阴阳五行, 因前朝为金德,便定本朝为火德(1)。是故当年制王旗时,乃红底黄沿, 正中一团火焰图案,周边蟠龙围绕。
朔康十三年四月廿二, 在都城城楼竖立了数百年的旗帜,旗杆从中折断, 旗面从城头飘落。
时值疾风骤雨,风卷旗脚, 雨打旗面,
黄旗跌落在地,号称永世燃烧的火焰熄灭。
又一道惊雷划过,落于围城的数万将士眼中,乃旗落之后, 一袭素白身影,一张苍白面容。
从内城的宣阳门到外城, 还有数里路途,其实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只见得一个小小的白色轮廓,历狂风吹拂而不倒, 经暴雨淋打而不散。
曾有一个瞬间,他们都当是天雷劈断王旗。
可是闪电耀在天际,照彻整个黑夜, 亮如白昼。他们无比确定, 宣阳门城楼之上, 于雷电之前,是隋齐皇室的最后一位公主,手持长刀, 斩断的黄旗。
因为雷电之后,她依旧立在城头,手握刀柄,刀面闪光。
那刀的寒芒,竟亮过一道道苍穹之上的闪电。她在将第一面至高的主旗斩断后,又举刀劈落城墙从东至西的帝王旗,宗室旗,军旗,战旗,十三州州郡旗……共二十四旗,旗旗落下城去,跌在王旗周身,沾泥染诟,再不能不配扬起,见天日。
至此,再无人觉得恍惚是天雷断旗,乃实实在在帝女斩旗。
皇朝的公主,在本已腐朽的帝国背脊上,劈下了最后一刀,让它彻底咽了气。
不管疆土分崩成多少块,不论战火燃烧了多少年,不计诸侯出现了多少位,不算百姓死去了多少人……即便是苟延残喘,然只要蟠龙王旗在城头飘一日,大齐皇朝便仍在。
当年无论是宦官专权还是太师乱政,亦都只敢挟令天子;后来诸侯纷争,也只敢各自为王,明面还要称臣;再到今日城门外的东谷军,亦是战了近二十年,才走到这一步。
但是,谁也没有她干脆利落,不羁癫狂。
毁家灭室亡国。
乃她为人子为人臣大逆不道之举。
城墙脚下年长的宗亲、年轻的君主还在谩骂,看电闪雷鸣,盼有一道落于她身,宣告她之荒谬悖乱的行径,于天不容。
这样的举措,原在世人眼中,也是可鄙的。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献城了。
十三岁那年,她因贪生,便献过一次城。
时为百姓鄙,众生唾弃。
城外攻城的将士也当不满她,毕竟他们信奉战死是最高荣耀;为将士出谋划策的谋臣,也当轻视她。因为他们读圣人书,为礼法所束缚,“忠君”还是“忠民”困了他们太多年。
可是,这一日,在此时此刻,在历经了十数年百余场沙场厮杀、死里逃生后,面对曙光就在眼前,家舍就在尺寸
间,战士们扪心自问,若城门开,可平安入,谁会愿意举刀趟血过?
还有姜灏、许衡……太多的学子清流,这夜举目望城楼,眼中多深愧。若不是太过迂腐、若不是守旧,若不是坚持了太多没必要的坚持,是否这茫茫人世间,早已有新主?
便是统帅三军的蔺稷,这一刻也自愧不如。若非他早年太在意名声,太在意世人眼光,早些灭了这早已无能腐败的王朝,便也无需他的妻子如此殚精竭虑走这一遭!千思百转,竟生自豪。
“开城门——”
宣阳门的城楼上,已经不见公主身影,然她的声音依旧伴雷声响彻穹宇。
至此,太极宫八门皆开,东谷军各部相继进入。
最后一场战役,兵不血刃。
蔺稷从阊阖门入,疾马走在最前头。
风雨未停,九天之上依旧惊雷不断,轰鸣四野。凝聚在他的正前方,一阵接一阵而来,一声响过一声。
而前方,她正在向他走来。
雷声滚滚,闪电劈落,她衣衫尽湿,乌发贴鬓,额前的雨水从眼帘落下,砸在她胸前双手供捧的一物上。
她穿风淋雨而来,几乎就要遭雷劈身闪电击魂。
有那样一个瞬间,蔺稷想让她退回去,让时光倒流。没有她,他也一样可以打进来平天下。
他原也什么都不怕。
但因她,总生怖和惧。
他心中惶恐,那前端布于天际的道道纵横交错的闪电,可是隋齐宗祖被灭国的怨气?要抓回他们的不肖子孙,施予责罚。
可是她一步步向他走来,他便只能进不能退。
他唯一能做的,是以她为豪,予她微笑。
还有请她求她“不要跪”。
“不要跪!”铜驼大街的直道上,隔着三丈地,千重雨,他看清了她手中捧着的东西,乃传国玉玺。遂赶紧勒住僵绳,从马上跃下,奔去她身前。
然而,她终究比他快一些,于他身后千万属臣将士前,完成世俗献降的礼仪。
“臣心已降,奉君为君;君心仁德,恤吾族亲。”
她躬身跪下,以头贴地,将传国玉玺奉在最前端。
乌发披在背脊,缠乱得寻不到发梢;麻衣素服被打淋贴在她身上,勾勒出轮廓;平素衣裙繁复叠累,还勉强有几分丰腴模样。如今又成薄薄一片,小小一团,在这个雨夜中瑟瑟颤抖。
他除了脱袍将她裹起,再说不出一句话。
偏入他胸怀的妇人,话比他多。
她被雨水洗尽铅华的脸上,褪尽了血色瑰丽,眉眼也没有片刻前城楼上的端肃雅正,甚至没有上一刻跪身时的恭谨安分,只剩了做他妻子时的娇憨俏丽。
她贴在他耳边说,“今日后,我不再是公主,只是你的皇后。”
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人里,曾有人因权力要他分出对她的爱意收下旁的女郎,有人因仇恨要他弃她即便容她也不可让她与他并肩在高位,有人、总有人对她多加挑剔。苛责不断。
“是不是你可以放心立我,不必再多费神思?”她不依不饶,闻来为名为利,十分俗气。
他抱着她走向殿宇深处,低下头,嗓音喑哑,几经哽咽,“你应该说,郎君,我不慕荣华,不计名位,只要你爱我便足矣。你不必费神,不必操心……”
她气息还未平,喘息依旧急促,抬眼看尚且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