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原只有蔺禾的两个女儿同沛儿一道,后是隋棠提议,蒙乔夫妻二人都在外征战,虽说州牧府中自是安排了人手照顾她的一双儿女,但还是挪来祖母处更好些。
是故,如今五个孩子在一起,闹腾起来,杨氏都有些招架不住。
蔺黍的长子是孩子中最大的,如今已经八岁,有模有样地带领着弟弟妹妹们。沛儿最小,还有两个月才到两周岁生辰。但人小鬼大,就爱追着兄长姊妹们。孩童都喜欢与年长的一道,不喜年幼的。但沛儿会哭,圆糯雪白的小脸上眨着一双乌亮浑圆的眼睛,里头包起盈盈一汪水,再伸出一双手扯住阿兄阿姊们的袍摆,一晃,眼泪便跟着滚下来。如此,便无人忍心推开他了。
杨氏看着一群孩子合不拢嘴,与隋棠难得亲近些,“我问了三郎,他说了他不是大病,就是操心累的。待这十月里他回来,你把沛儿放我这,夫妻好好聚聚,给沛儿再添个伴。”
“阿母说得对,瞧沛儿简直和三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蔺禾挨上来,“三嫂定要再生一个,长得同您一般,且不能让三哥得意了去!”
隋棠笑着点头,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今岁他还不到两岁,待他长到八岁和他族兄一样大,再长到十五岁,二十岁,加冠、娶妻、生子、建功、立业……他的父亲都不可以缺席。
可惜,医书无药,医者无策。
时间一日日过去,又快一年终,她将典籍翻烂了,也寻不到半点希望。
“三嫂,你怎么了?”蔺禾看着隋棠逐渐泛红的眼眶。
“我……”隋棠深吸了口气,冲她挑眉,“我想你阿兄了。”
蔺禾和杨氏对视一眼,皆笑开了。
隋棠揉了揉眼睛,侧身道,“阿母,我前两日才接的信,三郎信中说战事频繁。今岁十月便不回了。我今日过来,就是和您说一声,两日后,我带着沛儿启程去鹳流湖。”
蔺稷的信上自是说要回来的,还说要查她课业画作,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是为了宽她心,逗她玩乐。但她还是在笔迹字体里,看出了他的无力和虚弱。
这才九月,显然又发病了。
“你瞧这人,成日不着家,去岁错过了孩子周岁宴,这两周岁了我还说一定好好办一办,这又不回来了。”杨氏叹了口气,“那你把沛儿留下,一点点大的孩子,旅途颠簸,身子吃不消。”
“他没有离过开我,再者他也想他阿翁。”
杨氏颔首,“那你一路注意安全,到了写信回来。”
隋棠应是,见辰光不早,唤上沛儿回了自己院子。
杨氏瞧着远去的背景,摇了摇头。
“哥嫂不在家,不还有我陪着您吗?”蔺禾哄慰母亲。
“阿母不是这个意思。”杨氏颇有微词,“你阿兄便也罢了,左右他做主惯了,我也管不了他。但你瞧他这妇人,是公主不错,但也是儿媳吧,行事从来就是支会一声,也没个商量。”
“阿嫂去瞧阿兄,和您商量作甚,难不成你还要给她立规矩让她伺候您不成!”
“我……”
*
隋棠前往鹳流湖,不仅未和杨氏商量,甚至也没和蔺稷商量,未曾通知他。
九月傍晚抵达甘园后,让兰心带着睡熟的沛儿先行休息,自个去了鹳流湖大帐寻他。
来得太突然,正好与要入帐回话的蒙烺在营帐边碰上。蒙烺看清来人,遂与之行礼,隋棠笑了笑,二人一同入内。
主帐深阔,却一个侍者都没有,也无有部将议事。只有蔺稷跽坐在案,蒙乔在他身侧,挨得极近,跪坐的姿势,双手扶住了他臂膀,乍看很是亲密。
两人皆垂首低眸看着一物,一个面色虚白,额上生汗;一个满脸不信,开口都在抖,“怎会这样,我去给你唤医官!”
蒙乔起身回首间,便看见了帘帐口的隋棠和蒙烺。
“殿下——”她有些惊诧地开口。
蔺稷头晕目眩,心口一阵阵得疼,闻言撑着桌案,抬眸看过来。
他原该在千里之外的妻子,便这般映入他眼眸。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眼中滚下一滴泪来。
*
林群闻讯匆匆赶来,见蒙乔、蒙烺尚不曾离去,遂道是因战事急火攻心之故,吐血出来反而是好事,否则淤堵在内,恐要伤了肺腑。又道,静养几日便罢。如此诸人退去,唯剩隋棠伴着他。
隋棠沉默给他煎药、喂药,后与他一同用过晚膳,回去甘园。
蔺稷在用膳时给她夹过菜,马车中握过她的手,她没有推拒也没有回应。
月上中天,蔺稷哄睡完沛儿回房,见人已经上榻。便没有立时更衣只在榻边坐下,干干地搓着手,开了几次口都不曾吐出话来。
“天冷,上来吧。”终于,还是隋棠开了口。
蔺稷如临大赦,眉间愁绪一扫而光,“你不生气了?”
“我为何生气?”隋棠侧躺过来,给他解开腰封。
“本是在议会的,扬州攻城战,连败了两阵。后来我觉身子不爽,越发不适,便谴退了帐中属官,想独自缓一会。约莫蒙乔心细,瞧出了我脸色,所以去而又返……”
隋棠忽得笑出声,压了压嘴角道,“你解释这些作甚?”
“你……你不是生气吗,我同蒙乔,我……”蔺稷有些反应过来,“你没生气,吓我一晚上。”
她只是知晓他的病又重了,心疼他。话不知从何说起,一说就要落泪。便一直沉默。但恐沉默会吓到他,自我消化后就重新开口。
“我这会生气了。”隋棠翻身又趟了回去。
蔺稷上榻推了推她,人不理踩他。
“我还气恼呢!”
“你气甚?”隋棠不禁激,忍不住问。
蔺稷也不理她。
隋棠坐起身来,“我气你认为我吃醋,我有这么小器吗?”
“嗯,你最大度。”蔺稷闭起眼,不阴不阳道,“从来不吃醋。”
“那你到底为何生气?”换隋棠不依不饶,“说啊!”
蔺稷睁眼看她,觉得又要吐血了。
*
隋棠在鹳流湖陪了蔺稷四个月,直到转年正月,过了元宵方带着沛儿重新回冀州。
四个月里,他一共发了两次病,十月上旬一回,十一月底一回,每回都昏迷三五日不等。
隋棠不用翻阅他的医案卷宗,也知道以往昏迷也就一昼夜,如今明显更严重了,且今岁还添了呕血之症。
启程这日,隋棠问蔺稷,“这场仗何时能结束?”
蔺稷如实回她,“扬州之战已经进入最后的攻城阶段,不出意外,四月便可结束。剩下的便是回洛阳。”
洛阳还有一场仗。
隋棠点了点头,“非你不可吗?能不能随我回去?”
终究,她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