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乃皆为洛阳司空府的亲信。
这会说话间,诸人便也随意了些。
一人道,“蔺相得空且要多来,如此露面与民众前,民心方可得。”
另一人亦道,“蔺相身子要紧,其实这处偶有事端,且其他官员来便可,殿下妇人心意细腻些,可伴于您身侧照顾,两头得益。”
“其实殿下若不辞辛苦,来也无妨。” 又一人接过话,当是见到前头有妇人随蔺稷身侧并肩而行,动作亲昵,道是,“如此番这般戴帽遮颜便可,毕竟殿下玉面尊荣,还是少受风沙侵蚀的好。”
蔺稷一一听来,又问过进度流程,遂不再多言,只让他们散去,各司其职。
他牵马回去草庐,隋棠已经回来,凭窗见到他,向他展颜招手,“快点,我才洗了柿子,还煮了红枣茶。还有好多果子,我们带回去吃。”
蔺稷目光落在窗台上的那只帷帽上,缓步走向她,忽有泪意上涌。
“你是怕他们来烦我,特意戴的帷帽吗?”他栓好马,隔窗咬过她喂来的柿子,“二月来这处监工,可有人为难你?”
隋棠点头,“无非是不让我来,怕我抢了你的风头。但我说了,我来都来了,有本事把我架回去。他们没人敢碰我,既没本事,那就不怪我啦!”
蔺稷的亲信不让她出这样的风头,是可以理解的。如此可得民心的举措,蔺稷费钱费人后,自己不来那无甚关系。指派来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代表他。
但唯独隋棠,不仅不能代表他,还会让百姓的目光偏移掉。
因为她隋,是天家隋氏的女儿,是大齐的公主。她出现在这等地方,监督这等事宜,世人见她便如见天子。
纵是丞相所为,也让百姓觉得是天子令丞相所为。
蔺稷的属臣心腹,半点不希望世人还记得世间有这么一位天子。
“你装着不愿先修水利欲修伽蓝,以此塑我名声,让世人爱戴我。这般从权力到尊荣尽予我,我又如何忍心让你彻底沦为尘埃,如何忍心让你的人再去为难你?”
隋棠搁下柿子,拿起帷幔戴起,却又掀开帷幔,拢人脖颈圈入其中,亲他唇瓣一点甜甜果渍,“今天他们可是满意些了?没太多话聒噪你!”
蔺稷伸出手,将人从窗内抱出,又抱回屋内直入榻上。
草庐虽自二月隋棠下榻,一直有人打扫规整。但床榻简陋到底比不得府中紫檀木,梨花木一应奢贵之物,便是灯盏也不过油灯零星几处,窗棂更是微微透风。
于是,隋堂只闻得床榻吱吱呀呀几欲倒塌,眼眸半睁见得帘幔人影起伏似发洪的漳河浪潮。
忽然间风从窗牖入,扑灭烛火,妇人惊叫起来。
“灯灭罢了,别怕,我在。”
“谁怕黑,是——”妇人又喊一声。
“轻些!”轮蔺稷受不住了,捂上她唇口,“不在府里,没有三重门。”
隋棠含住他指头,勉强哼哼唧唧不再出声。
……
漳河回来后,二人又监工金虎台,在那边清理出一处殿宇,住了小半月。监工乃顺带,实则蔺稷在这处教隋棠骑马。
丞相府也能教,但比不得这处地广人稀,遂将初时的一些难点要领择在这处讲透了。
早早备下的骑装,和精心挑来的枣红骏马,送与隋棠跟前。
“我没有哄你吧,实打实给你备着的。”蔺稷持着马鞭,带人迎面走去,“学骑马一共有十处要点,如今已经完成两项,第一便是着装,第二乃上马前的注意事项,千万不要从马的正后方经过。因为马看不到正后方,所以最警觉,感觉到有活物在身后时,会后蹬腿。故而上马前最安全区域,在马的肩两侧。
他说着话,将人扶上马背,“其三,脚不要伸进马镫太深。深了固然稳,但万一落马也易造成不脱镫。会被被马拖着跑。”
……
“第九,胆子要大。马最通人性,你弱他便强,人一上它身,它就能根据你的坐法判断出会不
会骑。对于不会骑的,往死里欺负。”
“最后,再高明的骑手,都会有掉下来的经历。总之不必害怕,跳下来,我抱着你便是……”
已经十余日过去,蔺稷与隋棠各自骑乘一骑,最后一点提醒完,见她蹙眉拉缰就要跌下,正欲纵身去接,却见得一袭红裳飞扬,人从他眼前过,竟是在催马前行。
夕阳下,妇人回眸,杏眼湛亮,颊生芙蓉。
烛光里,秀眉吊起,汗流香肩。
“白日里练马我都没力气了,你还闹!”
“我又不用练,我有力气!”
“你讲不讲理——”
“自然讲理,我是瞧着董真一路作伴,给你日日备来坐胎药,方这般尽心尽力的。还不够有眼色吗?”
“……”
*
隋棠无惧蔺稷有力气,恨不得他日日气血旺盛,然入冬不久,他的身子又似去岁一般,变得孱弱疲乏。甚至比之去岁,还有严重些。
腊八节那日,他晨起尚在更衣,她低头给他配腰封,忽就觉肩头一重,他的手搭了上来。
抬眸见他脸色煞白,冷汗从额角滚落,他唇口张合,话语也艰难,半晌道是心疼口。翌日开始,便又高烧风寒不断。
如此直养到二月里,才慢慢恢复。
林群一行,最后会诊道是蔺稷体质之故,不适冀州气候,尤其受不得寒凉。
如此,知晓病症,摸索出些病因,隋棠遂安心不少。因为能知病因,便能想法子对症,总是好的。
而她除此之外,还心重一事。
如今已经是朔康九年的十月,她与蔺稷成婚的第五个年头。
成婚四年了,喝药调理两年多。
两年来,世事纷繁无数。
倒回数来——
朔康八年四月,蒙乔诞下一女,至此儿女双全。
朔康八年十月,蔺禾与母亲兄长摊牌,道是离开洛阳两年,独思淳于诩,鸿雁传书多时,方知情归何处。于是当年十月,淳于诩北上大婚。蔺稷赐府宅,毗邻丞相府。
转年朔康九年二月,蔺禾有孕,是为大喜。同一月,洛阳传出皇后诞下一子,封为太子,天下同乐。
至此,朔康九年十月,蔺禾长女满月,长史府流水宴办了三日。
隋棠抱过粉妆玉砌的玉团子,亲了又亲。
蔺禾自是无话,反是杨氏匆匆让人抱去,似不愿隋棠接触。
内寝都是长辈妇人,一时多有尴尬。
隋棠只作不知,退去回来宴上,独自饮酒。想了想,还是将酒换作了茶。
入夜,她一边打搭着蔺稷手腕把脉,一边书写他的饮食事项,“林医官说了,你得御寒,提早作预防。如今十月里,漳河处不许去了,我去便成。明日我就出发。”
“府邸也不许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