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皆亲力亲为。从铜盆拧干在温水中浸湿的帕子,敷在她额头、颈部、腋窝。每隔一个时辰,便给她更换一次帕子。
第三日晌午,她虽没有彻底退烧,但温度稍降下些。只是人还是迷糊混沌,不甚清醒。蔺稷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第四日下午开始,恐长久冷敷适得其反。医官建议只擦拭便可。重点在耳朵后面和腋窝两处,以冷水凉帕擦拭,还是一个时辰一次。
凉帕擦拭降温是有要求的,需在相关部位来回敷揉,以促进穴道散热。本也可以躺着擦拭,但恐弄湿被褥,之后更换累她受寒。于是便都是蔺稷将人抱起,圈在怀中进行。
耳后还好,蔺稷给她揉敷时,人很老实,除了一开始对凉帕贴身的一点应激,其他时候都安静垂着头,贴在他胸口,由他摆弄。许是冰凉的帕子贴在滚烫肌肤,让她舒缓了些,穴道上又力道适宜,她不是贴紧他胸膛便是凑向他握帕的手掌。
夜深人静的夜里,病弱的妇人面色潮红,紧蹙的眉宇因郎君的细心照顾而微微舒展开来,浓密的睫羽轻轻垂覆,落下两道淡淡的阴影,她的嘴角概因身子这一刻短暂的舒适而噙起了一点笑。
蔺稷在琉璃灯盏昏黄的灯光下看她,或许是他的错觉。
但有一点,他很肯定,便是在此时此刻,品到了一点耳鬓厮磨的味道。
夫妻两世,到今日,他才头一回用心照顾她。
她原也不是很好照顾的。
譬如给她腋窝揉敷时,她实在太过敏感,根本碰不得一点,抬起的手臂在帕子碰到腋窝时,瞬间便缩了回来,又是夹紧又是推开,闹得被褥中热气全散了。强控她,她竟还会使出一些市井妇人的计量,又挠又抓。
蔺稷垂眸看被扯开的衣襟口,骤然添出的两道红痕,还有下巴颈处刮去的一点皮肉,在一些特殊时候且算了,说不定他还能心甘情愿凑上去让她多挠两下,但这会也太亏了。他将被衾拉来给人裹得只有一个脑袋在外头,放弃了柔敷腋窝,只一个劲擦拭耳后。
……
第五日午后,隋棠的体温降下来;第六日晌午,彻底退烧稳定下来。人有些醒了,但是体力不济,人也疲乏,便依旧躺着不曾下榻。
这日晚间,蔺稷没有再来。
从白马寺回来的这些日子,长泽堂内寝侍奉隋棠的人,一直只有蔺稷一人。以至于六七日过去,蔺稷回来自己的卧房,人有些发昏。
直待用过药,沉沉睡了一个下午,人才有些回神,握拳松掌间感受到几分力道。其实以往行军,几天几夜不合眼是常有的事。但自八月在鹳流湖受伤后,他的体力便远不如从前,人也容易疲乏的多。且每每这等时候,他总会心悸,心口发疼。
已近日暮,林群给他切脉确定无碍后,正理药箱准备离开。抬眼忽见他往左手虎口的伤疤上正在倒一味药。
药味刺鼻,林群眉心跳了跳,赶往上去拦下,问是何药。
“董真怎如此大意,把这等药给司空?”林群看清那药,脸色都白了。
蔺稷手中拿着的是一瓶消肌蚀骨粉,如此洒在伤口上,以后疤痕难消不说,若是撒多了直接腐蚀皮肉,破败得更厉害。
“这伤口不是你说咬得太深,十有八九消不掉了吗?”蔺稷撒了薄薄一层,然后又轻轻吹掉,只余些微粉末在上头,从书案抽来折扇来回扇着,“董真说过这药的利弊,我有数。”
蔺稷瞧着伤口上已经不见粉末,稍有微微疼痛,便是已经吸收了,遂合了合眼道,“你拿走,反正我用得差不多了。”
林群难得失了礼数,抓来药气鼓鼓走了。
“等等,把外间那人传来。”
蔺稷还在看伤口,上面清晰留有两排牙印,一排在手背,一排在掌面。他撑了撑手掌,手上肌肉绷紧,五指抻直,一时间不由皱了下眉。
虎口处依旧隐隐作痛。
“还真是下死口咬!”蔺稷暗自嘀咕,放松手掌,目光如水脉脉,全部凝在上头。不自觉抬首至唇边,启口吻合,唇齿间交缠。
敲门声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进来!”他的声音还带着落吻牙印时的低沉轻柔,然抬起望过来的眉眼,已经如朝局里战场上、如世人口中相传的那般冷冽威压。
兰心受不住他一眼,“噗通”跪了下去。
“七日了,还没跪够?”蔺稷也不看她,只笑笑道,“还是我处医官医术不精,良药不良,没有治好兰心姑姑?”
自隋棠从白马寺回来,蔺稷便让兰心每日跪在他政事堂门口,一日跪四个时辰,每晚有侍女扶她回房,医官亲去治疗上药。第二日再跪,再医治,如此往复。
兰心本不怕被罚,但怕被罚得不明不白。
尤其是梅节死了,也死得不明不白。
明明是护主而死,但是没有恩赏,只有一卷草席丢去了乱葬岗。
“司空处的医官自然是好的。”兰心撑着起身,额头上冒出冷汗。
每日她被扶回房后,已经侯在一旁的医官总会让她在两个一模一样的药瓶中择一味药用以内服。一瓶是培元补气的药,一瓶是噬骨腐筋的毒。她若选到培元补气的药,医官银针入穴,便是极好的活血散瘀的良方,跪了一日的双膝顿时松泛不少;若是择了噬骨腐筋的毒,银针落下,则当真是噬骨腐筋,痛苦不堪。
若是直接以这样的毒磋磨她,她受不住便可直接求死。然而偏偏还有一味药实实在在可以让她过活,不仅是活着,还可享受,如此勾着她。
她有两日在剧痛中求死,然目光所及另一瓶药,便生出无限渴望。她恨自己明明有机会,却没有好好选择。明明有一条坦途就在面前,她为何要走布满荆棘的小径?如果再给她选一次,她一定一定会选正确的那一条……
“医官好坏,药物优劣,其实全在姑姑一念之间。”蔺稷把玩手中折扇,“原本我谴走你们,是因为知道你们的来路与意图,我不想开杀戒。你们为奴为婢已然不易,还要枉做棋子,实没必要。然又被我唤回,乃是因为殿下。为了殿下,我愿意请你们回来。可惜,你们想错了路子。重回之际,可是觉得本司空正中下怀?”
兰心面如纸色,当日崔芳来请她
和梅节回司空府时,太后与陛下确实是这般认为的。
“阿姊不错,竟这般快惑住了蔺稷的心。如此兰心梅节前往,可为我们往来传递消息。蔺稷乃正中下怀。”天子欢愉道。
“你们首要任务是服侍好长公主,没有指令不可妄动。”太后再三叮嘱。
“既然司空大人如此清楚,婢子也无甚可再隐瞒的。但是我们并没有收到指令——”兰心忽得抬起头,脑海中想起梅节素日时不时口无遮拦的话,“不,确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