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还不十分厉害,刘作伐这些小学生,参加劳动周,都被分到早红薯地拔草。
还有妇女,也是干这活。
娘们叽叽喳喳说闹,地头奶孩子哭闹,学生窜来窜去,整个红薯地,热热闹闹,可是没有几个在做活,反而红薯秧,被踩烂,踩断的不少。
有几个眼快的娘们,就收拾到自家篮子里,预备晌午做饭用。
天可怜的,就那几粒白面、黄面,咋着也不能把肚皮哄饱哩!「咹——你们这是来干活哩还是破坏革命大生产哩——」哄闹声一下安静了,连奶孩子,也迷惘地张着大嘴,大脑壳壳来回转圈,以为能逮住「狼来了」咬两口冒充奶水!「呼啦啦,」各自找个秧苗垄,低头装着拔草。
「你个瞎闭眼娘们,夜里汉子日捣晕了,咋把秧苗都扯下来?胡德贵,记住,扣她二十工分还有你,浪啥哩屁股夹着叶上面嘴吃了,下面嘴偷吃——」「胡书记,俺,俺家闺女,才十二,你,你说得咋恁难听,你家没有闺女媳妇……」「翻天了,欠日的烂货!」一脚上去,蹬了个仰八叉,「十二,俺咋看二十了!脱下裤子,检查检查,看看这臭婆娘是不是对革命撒谎来着!」「胡,胡书记,求求您放过俺闺女,才……」「去你娘的臭逼。
咱书记看看,是你家福气临门哩,不要让你们家富农臭气,熏着咱书记哩。
」胡德贵上去踩住小小人儿,手一扯,裤带松开了,「嘿嘿……」弯腰去褪裤子,「唉哟——」人冲出去,狠狠地戳到田埂上,「啊,噗——啊呜——」「哈哈—」人们憋住嗓门,赶紧低头去地上忙碌,哭天喊地撒泼的娘们,也愣怔地上。
「呸——」一口红泥土,吐出去,「邪气个小娘们,难道土地神是你男人!」袖子抹了嘴巴,掉头又踩住小小肉团,弯腰去提肉团两脚——「哎哟哦——」脚被红薯秧挂住,人出去了,鞋留下来,裤腿留下来一条——「有,有人噗——」一口红水出来,呛得自己「咳……咳……」胡书记冷静地察看,周围人都在干活,手没有闲着的,只有好像是谁家小孩,在旁边拔草,看那吃奶劲,憋红了脸,也不像是他做事。
难道自家侄子,脚步就是没稳哩!狐疑地扫视了两圈,「咹,好好地干。
俺家大爷,出死入生卖命革命,俺要好好保守来之不易的红色江山。
谁反对俺,就是现在反革命咹——」「这是谁家的妮子?好好管教。
还有你,胡德贵,就你刚才那两下,能接好革命的班子吗?回头给俺写二十字检查!」「叔,俺大字不识三个,光俺名还是画圈……」「废物!」努努嘴。
「是哩书记大人,俺写,写二百五十字……呸,啪,」自己打自己个耳光,净逞能!磨道里转三天,看你能磨出一两面?二十字写不出来,咋又逞能,活真是个二百五!俩人一个气势昂昂,一个萎萎靡靡地,一前一后,走了。
「哈哈——,—」后面的人开怀要笑,笑到半截,赶紧刹住舌头,左右看看,都笑过,才放下忐忑。
娘哩,胡书记可吃瘪一回哩,痛快!谁办的事?明显胡书记叔侄受了捉弄。
都不明白,也就不明白了。
这世上的事,谁能弄明白?闷头拔反革命的小草!无精打采糊弄着小草,红薯,后来有几个孩子,实在饿的受不了,偷偷用树枝剜开红薯根,想刨出个红薯垫补垫补,费了老鼻子劲,挖出来的,还没有小拇指粗细,咂摸咂摸,几点白汁沾到嘴角,算是吃顿饭哩。
懒懒散散做到日头到头顶,饿着肚子,又七歪八扭连唱带扭了《大海航行靠舵手》,一轰回去了。
「作伐,作伐—」「咋哩?」「谢谢你救俺哩。
」「俺咋会救你?严霞光,别乱戴帽子!」「俺看着哩。
眼看俺屁股漏出来哩,是哥哥草节子打翻人哩。
」「别胡说。
那么大个人,俺这小身板……」「好哥哥哩,俺眼珠子不是玻璃。
俺不说,打死俺也不说是哥哥救俺哩。
哼——」蹦蹦跳跳,扭着屁股,朝前走了。
茬辈子了,你姓严,俺姓刘,你年纪大,咋能叫俺「哥哥」?这同学!摇摇头,顺着队伍前走。
几个人,稀稀拉拉唱着「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革命歌声多么嘹亮……」老师吆喝了两声,唱歌的同学才多了起来。
三四十人唱过去,路边人喝起彩来,「到底是学生兵,有劲!」「天天费的是瞎劲!顶饥哩……」「就是,喊破嗓门,回家还不得多吃些?心疼死老娘哩!」到了自己小队,一边走,一边回家。
「作伐,下午从地里回来,这儿等俺哩。
」「俺没空。
」「没空,俺就死等你!」转身跑进家里,「咣当」开了门,扭身朝外笑笑。
「弟弟,闷头想啥哩?」「啊姐姐,俺没想啥。
姐姐去哪?」「咯咯,弟弟,姐姐刚从地里回来,弟弟不会没脑子吧?」「嘿嘿,姐姐,你家里还有多少粮食?」「这青黄不接时候,弟弟莫非饿了?姐姐给你做吃的!捞面条,中不?」「不是。
俺是想给姐姐送点吃的。
」「咯咯,谢谢俺好弟弟哩。
不用了,姐姐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哩。
倒是弟弟,正是长个子时候,注意吃饱哩!」「谢了姐姐。
」瞧着姐姐一瘸一瘸进院子,刘作伐有点发痴,不由跟进去。
「弟弟?」胡巧凤关门,门扉合不上,探头看,见是弟弟阻着,高兴地一把拉进去。
「弟弟!」张嘴咬着,咿呀呀,过了四天了,下边洞里,还是火辣辣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