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分钟,楼道的感应灯亮了又灭,夏书言却仍旧没动静。
叶秋城感觉不太妙,就轻轻敲门,可对方只拉开一道门缝,扔出一件厚重的不符合这个季节的军大衣。
衣服很暖,上面还有雪松的气味,叶秋城套在身上,皮肤不自觉开始发热。
他刚想说句谢谢,回屋里,谁知对方扫了他一眼,又打算关上门。
“夏书言,别动!”
见状,叶秋城一把抓住对方的腕子。
“这么晚了,哪里不爽说出来,别耍小孩子脾气。说清楚好休息……”
谁知这话又刺痛了夏书言,惹得对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小孩子?对,我就是比你小十岁,你改不了,我也改不了。找你的成熟男人去。”
我的那个成熟男人就是你!
叶秋城差点吼出声。
可他不能。但凡动一点念头,他就能感觉到被拖入地狱的死亡般的痛苦。
叶秋城又难受又烦,而且周遭信息素的浓度实在高得过分,压过以往任何时刻,又一次在他身体里作祟。
不行,只有这个时候不行……
叶秋城下意识讲授探上后颈,使劲抠弄着那两排深色的疤痕,想要把埋在里面没用的腺体抠出来。这该死的玩意儿总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点燃他的身体。
他不想像那个晚上一样失去理智。
“书言,听哥一句,真的,现在去休息。你不冷静,我也不冷静,我们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起来再谈,好不好?”
夏书言却一把甩开他的手,说:“叶秋城,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哥,你就真是我哥了!天天把我当成别人,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句话仿佛当头棒喝,彻底敲醒了叶秋城。
他当然清楚自己是谁,是1999年的不速之客,是2019年白月光的替身。
可夏书言身边现在只有他。他必须把夏书言拉回来。只差一点了,他不能功亏一篑。
“我是叶秋城,和你的关系比你想的近一点,或者说……远得多。但不管你信不信,我不算对你一无所知。说真的,我连你背后有痣都清楚。”
夏书言冷笑道:“全世界多少人背后有痣?这概率有多大,用不用我给你算一下?”
叶秋城当然不知道。他只见过夏书言的身体,哪懂这么多?
他痛苦地蹲下身,指甲嵌入后颈的皮肤中,嵌入肉里,却无法缓解信息素带来的烦躁。
“我不需要你这样!你走吧!”
夏书言一把拎起他,又松开他沾血的手,再次关上了门,将门内门外两个空间彻底隔绝开。
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走吧。
叶秋城明白,自己早该走了。从来到1999年的百熙第一天,他就应该准备离开。
责任也好,赎罪也罢,他自以为18岁的夏书言生活太艰难,需要有人陪,需要有人帮,就一厢情愿地伸出手,一厢情愿地留下,迟迟不肯上路。
但事实是,夏书言亲口对他说,我不需要你。
他撞到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怎么能换来所有人都满意的结局。
隔着漆黑的防护网,叶秋城看不大真切夏书言的表情。
这种感觉,不亚于另一个时空的夏书言在他准备求婚的晚上,搂着他,喊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2019年的夏书言,一直叫他“小秋”。
1999年的夏书言,叫他“叶大哥”,“大表哥”。
不管哪个称呼,都和夏书言对心中白月光的称呼有几分相似。可叶秋城明白,他早该明白,自己始终不是那个人,没有神奇的魔力,能让头比钻石还铁的夏书言回心转意,深深着迷,然后二十年念念不忘。
从小到大,叶秋城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好活赖活,也活了快三十年。
他明白,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成年之后,在他不抱任何希望对的时候,夏书言出现了。是这个人日夜陪在他身边,一次次突破他的心理防线,用了四年时间,让他以为可以有人依靠,以为可以期待,可以幻想。
让他以为自己有了家。
又一夜之间从他身边抽走了。
不止一次。
“书言,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我一开始就知道。但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难过……”
原本模糊的视线,渐渐浸满了水汽。
几个钟头前,叶秋城天真地以为,上天眷顾了他一次,指引他顺利找到夏书言,甚至发现了对方不发言说却不得不解决的秘密。
谁知道,那只是一顿断头饭。
理智终于全线溃败,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走了,再见。”
叶秋城将钥匙塞进门缝中,手扶楼梯把手,一步步倒退着向下走。下了6级台阶,他已经几乎看不到门内的夏书言。下到第13级台阶,刚好是半层的拐角。他站在那里,又朝那扇熟悉的门看了一眼,对或许在门边也或许走远的人说了句“别退学”,又说了句“你应该二次分化了,记得去医院检查”,接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仿佛听到背后的铁门一开一合,仿佛听到熟悉的声音。
可这一切,再也和他无关。
就像来到1999年的百熙时一样,叶秋城走的时候,附近也是空无一人。
只不过,原本陌生的街道,他现在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