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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已逝,龙脉转眼从层雾中完全显露出来,走势巍峨壮观,天地灵气在上面流转交织,令人望而生畏。
百年前交战时,他身受重伤,又被天魔断去一尾,消耗颇大。这次没那么严重,他反而觉得有些隐隐不安。
他低下头,摸了摸楚璠的脑袋,然后把她交给了赶来的毕方。
毕方看到楚璠的样子,先是一怔,而后吓得毛都炸了,“她、她怎么又变成了只血猴子?”
楚璠到底还要给它多少‘惊喜’?!
“她们不是只去救了个人吗……”毕方小声骂着脏话,把她接了过去。
子微看着他大咧咧的样子,轻斥道:“小心点……”
毕方很委屈,他已经非常小心翼翼的用自己最柔软的翎毛拥着她了。
它忍不住道:“您还要去哪呢?”
子微叹了口气,顺着海边的一线天看过去。
“小心为上,龙脉已经受不了第三次侵蚀了。还有,事情结束之后,让龙族首领带着鲛族来见我。”
两族纷争,他本不想参与,但是若危害到了天下苍生水之灵脉,便不能不管了。
毕方鞠身应是,顿了会儿,突然问,“先生,那这个人呢……”
他指了指躺在礁石下的白衣男子。
青眉长睫,高鼻棱唇,面容清朗,面色微微泛白,几缕黑发黏在脸侧,透着股苍冷。
他腰间的剑,毕方曾在楚璠手里看到过。青白剑身,通体光透,绘有游鹿灵纹,是白泽神兽的图腾。
毕方隐隐察觉到这个人是谁,它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浑身写满了拒绝。
子微沉默了会儿。
他将昆仑剑悬于日影之下,拢袖抬首,面无表情看向远方,微垂双目,蕴着一股矜傲清寒。
“把他也带回去。”说罢,他又加了一句,“别让他们碰面。”
*
若是只有璠璠一人,毕方直接化鹏就把她带回去了,可又加了一个男人,他想了想,决定不难为自己,召唤出飞舫。
他特意把两个人放在离彼此最远的房间里。
楚璠身上的伤口很棘手,毕方拿了一大堆绑带白纱,斟酌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难不成要缠成个大粽子吗?
他喂了点丹药给她,决定还是等先生回来再计议。
刚推开门,一道剑光便悬在他脸上。
毕方吓了一跳。
楚瑜面目沉郁,颀长的身躯直接挡住阳光,他扫了毕方一眼,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对璠璠干了什么?”
不是,这人腰都快被天魔给抓穿了,血成股地流,伤成这样,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这便醒了?
他身上的阴厉气质太过强盛,毕方本嘴硬不开口,眼看着剑光无限放大,最后停在面前,才闷声道:“轩辕毕方鸟,我是璠璠的朋友!”
毕方还年幼,化为人形时不过稚气少年模样,只是红发赤瞳,眉眼生有翎羽,一看就是个妖。
“朋友?”他似觉得可笑,“璠璠可从未说自己有过朋友。”
“小妖怪。”楚瑜轻嗤了声,弯着腰,剑已经靠在毕方的脖颈处,“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这个人,凤眼薄狭,黑发白衣,气质苍冷阴郁,分明比他更像妖。
毕方梗着脖子,喷了口游蛇般的离火,火触到薄刃寒芒,转瞬即灭,楚瑜又往前一压,把他逼在角落。
“你有病吧!”毕方大叫一声,“我他妈救了你们啊。”
楚瑜已经把他撂到一旁,打开房门,“我知道,不然你已经死了。”
毕方决定很多天都不要理楚璠了。
他在外面悄悄探进个脑袋,透过帘帐的倒影,看见男人俯着身子,轻贴少女的额头,以神魂相融蕴养,灵气呈出细腻的淡粉色。
这是道侣间疗伤的法子,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联想到他们的身份,毕方捏紧拳头,控制不住暗骂了一句。
变态。
他在外面坐如针毡,里面却称得上一句平和安定。
楚瑜其实已经很累了,他强撑着身子渡给璠璠灵气,时不时还要打坐一会儿,等到丹田稍微不那么干涸,再继续渡灵。
他想快点带楚璠走,这并不难猜。
可她确实伤得太重了……精气不足,灵脉虚浮,比以前更甚。楚瑜不敢想璠璠为了他抽掉多少精血。
“璠璠……”楚瑜伏在地上,把她额上的绒发拨到一旁,用指尖触着她唇鼻吐出来的呼吸,很细,又很低柔。
楚瑜就这么一直看着她,满头青丝垂落,眉目狭长,眼神敛着,却像钩子似的,黏在她身上。
他忽而歪头,站在窗前,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外面流云轻缓,曙光明亮,桅杆长而细直,通到天上。
青年御剑而来,蓝衫环佩,月白剑穗撞出一声轻鸣。
剑光掠过窗棂,子微袖底扬风,直接加速
', ' ')('落在了内屋门口。
毕方知道先生回来了,可怜巴巴蹲在原地,小声:“我打不过他……”
子微摇摇头,越过他走了进去。
门刚开,便迎来一道狠厉剑光,他横扫而对,青蓝两道剑光交错,昨夜还一起奋战的两柄剑,瞬间就开启了交锋。
楚瑜静静看着他。
子微也凝眸回望。
两道剑法相接,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一直抵到刀柄,狰鸣不断。
帐帘深处忽传来微弱的轻哼声。
二人顿了片刻,不约而同停下了交锋。子微敛息而定,看了他一眼,收剑入鞘,将剑悬于腰间。
月白剑穗晃在蓝袍之下,摇曳着,泛出点点雪光。
楚瑜眼神愈暗。
他低声道:“无耻。”
无耻。
子微把这两个字含在舌尖滚了一圈。
他隔空关上屋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又把毕方支走,这才开始好好地打量楚瑜。
他们身量相似,所以平视时正好能看到对方的眼睛。子微视线冷凝,仿若审视,他只是低声问,“你在说——”
“你自己吗?”
楚瑜笑了一下,目光沉郁无比:“抢别人的东西,你不觉得自己无耻?”
子微微阖双目,重复了几个字,“抢,东西。”
他长睫垂落,投下了阴翳的倒影,语气平淡,“我不承认。”
“我管你承不承认!”楚瑜压低声音,强忍着怒气,“待璠璠醒了,我自会带她走。她在你这里用了什么东西,费了什么物什——我都会一一还给你!”
“要是她不想走呢。”子微问道。
“楚瑜。”他念了他的名字,像是不解,一字一句,“你当真从未觉得自己不对过?也从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么。”
正常人听到这一番话,要么否认,要么是思索。
而子微只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自信。
他在笑。
他还穿着一身白色道袍,袖底袍角染了不少血迹,他笑到发抖,弯下腰,那些晃眼的血便如寒风中簌簌抖动的红梅。
阴郁到令人发冷。
楚瑜的笑声充满嘲讽,也傲慢到毫无遮掩,淋漓尽致,“你为什么会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道侣之契,要两心相融,共誓命盟。”他把语气放得很慢,似乎从这里得到了满足,“我和她一起相伴十几年,你呢?十天,二十天?”
他讥讽道:“靠着那九重鸳花之主的预言?你们天山狐都这般随便,只凭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缘分,命中注定的传说?”
楚瑜握紧了剑柄,嗤笑一声,“你们的爱也未免太廉价了些!”
他对自己很有自信,所以才随便评判他人的感情是否廉价。
“你似乎懂得很多。”子微笑了一声,只是双眸冷湛,显得非常深晦。
“但全是错的。”
“你们的关系,只是你单方面的肯定臆想,璠璠知道那是道侣之契吗?你敢告诉她吗?”子微步步紧逼,一下下敲碎他言语中的壁垒,“她当你是相依相偎的亲人,是全部的依赖。”
“那只因为你是她的兄长。”
仅此而已。
“并且……”子微叹了一口气,“谁告诉你们,天山狐的伴侣,只选鸳花之主。”
他还是第一次被骂感情廉价。
但子微甚至又有些庆幸,外人对他们的了解太过片面。
“九重鸳花之主,与我有缘。”
子微失笑道,“而缘分却分很多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有很多种。”
“我曾经的父亲,他在战争中捡到一个小男孩,那位便是他的鸳花之主,他们是师徒。”
他微顿,才继续道:“而我的母亲,是位女子。”
楚瑜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
世人总是喜欢把一切情缘都看做是男女之情,却忘了缘分二字,本代表着人与人、或人与事物之间,发生联系的可能性。
子微都有些不忍告诉他真相了,“璠璠得鸳花是几岁?肯定不过十岁吧。”
“你若当时便把她送往昆仑,我自会视她如晚辈,慢慢教导,又怎会对她生出男女之爱。”
子微摇了摇头,既是叹息也是无奈。他对楚瑜道,“一步错,步步错。偏偏是在那时候……”
“是你自己把她送到我的面前。”
他的语气暗含怜悯。
楚瑜直视他,压抑着暴怒,根本顾忌不得什么,高喊着:“你究竟懂什么!”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道侣之契!璠璠心里最重要的人是我……若非这样,契约怎能结成。”
他声音沙哑,大口喘着气,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子微原本想说,对,以前最重要的确实是你。
只是没机会开口。
因为舫内的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个小脑袋,她略有些茫然,血
', ' ')('痕一条条横踞在雪白的脸上,像破碎的细瓷,显得既狰狞,又脆弱。
小姑娘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太好看,连忙用白纱笨拙地蒙上脸,只露出一双清凌明睐的眼睛,睫毛扑簌。
她声音隔着纱布,闷闷地,很沙哑,第一句说的是。
“你们在吵架吗?”
两个男人显然还未缓过来,面色都不太好看,楚瑜更是阴沉到极致,眉稍还带着股未褪去的狠厉。
他们没回话。
然后楚璠皱了皱眉毛,语气迟疑很多,又问了一句。
“阿兄,你刚刚在说……什么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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