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2 / 2)

明知道她不是责怪,却莫名觉得亏欠。仿佛自己亏欠了自己七年。邢唐神色微动,眼眸沉沉地盯着她。

“我真的不是介意赫饶。遇见你那年,我十六,还不懂爱情。你对他的紧张,在意,我只觉美好。当我看见你衣不解带地守着她,我特别希望你们能在一起。我之所以留下那张药方,是想帮你救她。”俞火停顿了两秒,竭力稳了稳声音:“其实,我输完血后又回了一趟抢救室,我听见负责抢救的大夫对你说,情况不好,让你有心理准备。我看见你手抖的几乎拿不稳笔,是那位大夫扶着你的手签的字。那一刻你对死亡的恐惧,我感同身受。我当时就想,万一她没熬过去,你才是最痛苦的人。”话至此,她的眼睛已经红了。

从他们相识,她是温暖的,善良的,是刚的,烈的。这是邢唐第一次看见她这般柔弱。为他曾经的无助,恐惧,而流露出的柔弱。这柔弱让他特别难受,特别地慌。邢唐松开了捏在她下巴上的手,身体不自觉后退一步。

“我确实从骄阳嘴里多次听到你的名字,我也看过很多关于你的报道。对于你的家世背景,我可以说是了如执掌。所以那天拿到病例,看到患者名字是郑雪君,我就知道,她是那位与你不睦的继母。”不期然地在邢唐眼里看到意外,她继续:“我留了心,想证实她是装病,不仅仅是为你。我是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而我不愿意看到,有人利用医学,逃避罪责。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她早晚会为自己做过的事,犯过的错,承担后果。我也愿意,尽自己的能力维护它的公正。”

“但是邢唐,我想要的,是简单的生活。我不信‘出走半生,仍是少年’的说辞,我不喜欢过尽千帆的那种男人。而你,恰恰是这种人。有人说,旧爱为你留下的伤,终有一日会由新欢为你治愈。我能治病,但我不是你的药。”俞火的眼神是沉静的,昭示此刻她有多冷静:“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我不是第二个赫饶,不需要你以青春为代价的守候。”

这真是个很强大的理由。她不介意赫饶,她介意的,是他不简单,不单纯的经历和家世。邢唐觉得好不公平,又无从辩驳。

他直视她,灯光把他眉宇间的痛苦与挣扎映得那么明显。俞火几乎没勇气直视,她最后说:“谢谢你了邢唐。但是,对不起。”

偶尔有车经过,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为什么偏偏在今天说这些?”邢唐问:“我很难不联想到苏子颜。是因为她?不能是因为她。我和她……八杆子打不着。我白天在医院里说什么误会,是逗你的。”说完这些,他意识到自己抓的重点不对,可一时间,他心里太乱,有点不能思考。

俞火轻轻摇头,表示不是因为苏子颜:“你那么优秀,堪称黄金单身汉,这g市,有多少姑娘都想嫁给你,成为邢太太。你有追求者,爱慕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些话我本想等到木家村拆迁的事告一段落再和你讲,即便成不了恋人,冲你做的是一个好项目,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给你添乱。但有些话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免得造成更大的误会。”

“只是为了避免误会吗?”邢唐不信:“怎么我觉得,你对我不是全无感觉。”

“我承认,我确实被你吸引了。尤其你还当着赫饶的面,表示在追我。我是有些触动的。可这些不足以让我放弃自己的原则。”像是还觉得不足以让他死心一样,她说:“若是我喜欢的人,没什么能阻止我接受他。”

所以,所谓的阿砺,所谓的一百个理由其实只是一个原因——她不喜欢他。

周围很静,光线朦胧,邢唐心中巨浪翻涌。那种由天堂直坠地狱的失落、疼痛,让他好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说不出话。他甚至像站不稳一样,把手撑在车身上,缓慢地靠过去,半晌。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维持面上的平静。心里如同被打翻了一瓶苦水,那令人难以承受的滋味无声流淌。俞火握紧了拳,狠心地转过了身。

擦身而过的瞬间,那只多少次看似无礼,实则被她纵容的手,再一次拽住了她。邢唐重重地呼吸了两次,才艰涩地开口,“我知道,我的家世,我的经历,于你而言太复杂了。我也没有资格让你为了我放弃原则。但如果我说,若我们在一起,你跟的只是一个清空了心的男人邢唐,和邢家,和其他外界所有的人或物都无关,你愿意再考虑考虑吗?”

苦水翻涌而来,涨得俞火胸口疼起来。她无法再多停留一秒,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挣开他的手,步伐急乱地走掉。

如同没有勇气面对她决绝的背影一样,邢唐缓慢地转过身去,而那串之前被拿在手里的车钥匙,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如同他霎时被抽空的心,难以呼吸。

这一夜格外漫长煎熬,前几晚还站在阳台上,彼此遥祝望的两个人都失眠了。而那么默契的,他们发现对面那个人家里,始终没有亮灯。可他们又知道,对方是在家的。

次日清晨,俞火到地库取车时看见,旁边车位上那辆豪华版,曜岩黑大奔还停在车位上。之前,旁边的车位是空着的。直到他从a市回来,表明自己也住在繁华里,这辆侧面线条舒展,外观大气,车牌却意外低调的大奔才停了过来。

尽管直到昨天才看见邢唐从车上下来,但俞火在它第一天停过来时,就猜到是他的。她莫名觉得,那车和它的主人一样,稳重,深沉。

她在大奔前站了片刻,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时不禁问自己:“俞火,你想做什么?你是在担心他吗?”随后收起手机,如常去上班。

给郑雪君的治疗很顺利。确切地说,俞火给她下了针后,她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邢业省了心,护理省了力,不禁是郑雪君,连他们都跟着恢复着精神和体力。

治疗方案俞火提前向华主任报备过。对此,老主任是表示赞同的:“多睡眠,少思虑,给她的大脑适当的‘减减负’,免得思虑过度,导致气机郁结。没错,就这么治。”说完继续拿着放大镜看他的宝贝医案。

晚上俞火下班回到家,那辆大奔依然停在车位上。俞火不知道那人是在她之前回来的,还是一天都没出去。而当天晚上,对面阳台的灯终于亮了。可奇怪的是,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接下来两天都是同样的情况。俞火上班时,那辆大奔停在车位上,昭示主人尚未外出。她下班时,大奔还停在原位,昭示主人在家。

有些事,你没留意时不会觉得怎么样。一旦留意,就会觉得哪哪儿不对。可俞火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对。她一再提醒自己,他不关你的事。却发现自己总是走神,静不下心,甚至一晚上要下意识去阳台很多次。而连续几晚,她都在失眠。

这种不同寻常的安静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清晨,那辆大奔终于先一步出了门。见车位空空如也,俞火居然松了口气。而当天,有大批记者守在医院外。无论是病房,还是办公室,几乎全院都在议论大唐,讨论邢家。

本以为又是木家村拆迁的事,听谷雨和荆诚聊天俞火才知道,那些记者不知从哪里听说郑雪君得了精神病,住在他们院,守在外面是为了采访邢业。或许他们也在等,等着看身为继子的邢唐是否也会出现。那样就能一箭双雕。

普通百姓永远无法理解,生个病而已,怎么也如此轰动?或许这就是豪门吧,芝麻大的小事都能被地渲染的无限大。而俞火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有钱人之所以不愿留院治疗,可能和这也是有关系的。

可这毕竟是邢家的事,照理说牵扯不到她。可俞火忘了,她是郑雪君的主治医。那些记者采访不到邢业和邢唐,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了。所以,哪怕有保安看着拦着,还是有记者潜伏进了医院,把她堵在了老年病科的病房。

“你是郑雪君女士的主治医吧,能说说她的情况吗?”

“都已经留院治疗了,她是真的疯了吧?”

“俞大夫,请你谈一下邢夫人的病情。”

“你这么年轻,邢家为什么会同意由你作为主治医呢?你和邢家是什么关系?”

“既然得的是精神病,为什么安排到老年病科?是现任邢总干涉治疗吗?”

“听说邢夫人是被现任邢总赶出了邢家,是这样吗?”

记者们把俞火团团围住,连珠炮似地发问。俞火没有应对记者的经验,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保持缄默。可他们问的越来越不像话,字字句句都在往邢唐身上带。俞火听不下去了,她忽然抬头,嗓音清亮地发声:“以前听人说,中国人最津津乐道的是窥探别人的隐私,并加以发扬光大。我还不信,今天看到各位,我深信不疑。”

饶是口齿伶俐的记者也被她突然的发难噎得静了一秒。

俞火扫了记者一眼,才开始她的质问:“难道各位不清楚,我国卫生法律、法规、规章规定,医护人员要保护患者的隐私权?而医疗稳私权属基本人权的一种,对病人隐私的保障,是表示对一个人最基本的尊重。你们问我患者的情况,是在考量我的人性吗?另外,我的年纪也不是各位评判我是不是主治医的标准!而除患者的病情不能透露外,别人的家事,你们问得着我吗?”

现场静了片刻。可就在围观的医护人员准备叫好的时候,突然有个记者义正言辞地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医大夫,这么说话未免太不客气了。要知道,我们媒体是有知情权的。”

俞火把视线投到那位男记者脸上,不给其他记者附和的机会,她当即反驳道:“据我所知,那叫公众知情权,并非媒体知情权。党和政府赋予媒体的神圣职责和使命应该是舆论监督。怎么监督?客观严肃地报道才是监督!而不是望风捕影,无中生有。另外,我是中医大夫没错。但下次请您再称呼我时,把前面的形容词‘小小的’去掉。您可以不尊重我,但请尊重我的职业。对医生的态度,反映的是对生命的态度。还有,说别人不客气的时候,请先检讨自己。”

有护士在这时喊:“俞大夫,12床患者按铃。”

记者们依然围着她不动。

她的善良从来都是有锋芒的。俞火眼眸变冷:“各位如此兴师动众已经打扰到病人休息,影响了大夫们的正常工作,扰乱了医院秩序。烦请各位,行使你们权利的同时,别堵塞了生命通道。”随即嗓音一沉:“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话唠小剧场】

作者:“一不小心出手重了,伤了大款。怎么办怎么办,好慌张。”

邢唐沉默。

作者:“大款我保证,这是最虐的,没有更虐了!你信我。”

邢唐依旧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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