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怀着孕,怡王的身量未见丰满,相反两腮瘦得几乎凹陷下去,巴掌大的小脸上唯余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你故意吹嘘自己去过巴黎,见过凡尔赛宫,其实都是在迷惑我们,不论衣着打扮还是住处陈设,你绝称不上是殷实人家的子弟。但你的英文和法文说得实在很好,可以乱真——我看过你给其他报纸投的稿子,口气行文虽未大变,英人法人美利坚人西班牙人极细微的遣词差别被拿捏得恰到好处,证明你与这些人朝夕相处过,还相处过不短的一段时间。”
“你在海关做过事。”
杰弗逊仿佛刚注意到屋里还有这么个人似的,目光向朱颜处缓缓转去:“这是怡郡王吧?你的仪宾之父就曾在广州海关当官,回去问一问,说不定还记得我呢。”
她不理会他的挑衅,捧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道:“你以为皇上会轻易放过你们?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躲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挺着肚子赶来这个地方,不外乎是想问我当日是否在场。”他被戳中痛处,阴恻恻的也发起狠来,“我告诉你,我在。你爹先被人捅穿了肚子,然后一枪崩掉大半个脑壳,临死瞪着仅剩的一只眼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
“姐姐!”
生怕朱颜动了胎气,朱持晖压着嗓子道:“姐姐先回屋里歇一歇,这底下阴气重,若有什么闪失……舅舅泉下也不得安宁。”
本来攥紧的双拳乍然一松,二爷又好言劝了一会儿,终于说动朱颜暂时离去。杰弗逊好似打了一场大胜仗,不仅重新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公然吹起了口哨、哼起了小曲。
“你今年不过叁十余岁,首次往外国报纸投稿是在太兴叁十年,往前倒个十年,海关的主事人叫……薛云卓。”
囚犯终于露出了一点警惕之色:“是又如何,你不会以为我能和总领大臣说得上话吧?”
虽然挂在户部名下,海关自有一套班底,所有关税直入国库,户部尚书且无权过问。因此人人都说这是第一等大肥差,尤其宁波、松江、广州叁处,上下官员无不是富得流油。
“窝藏反贼、失职不察,单这两条罪名就够他喝一壶了。再者,大战当前,宫里那位正愁没钱使,你说她是会抄了薛云卓的家还是抄了薛云卓的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