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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鸟将那仙娥扶起,将自己平常用的水灵鹦霞蜜涂在那仙娥的唇上。
“这是什么?”那仙娥问。
“这是水灵鹦霞蜜,涂在仙娥小嘴上,更见得仙娥标致。你诚心悔过,樱桃小口恳切陈词,帝君一定会看你的。”
越鸟有心就将这盒口脂送给她,不料那仙娥灿然一笑,说道:“不用了,我也用不上了。”
她如此直言,倒让越鸟心生慈悲。这仙娥真心赤诚,爱帝君是真,护帝君也实在是真。看她如此,九重天上无论如何,一定都不肯连累帝君,越鸟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说我美吗?”那仙娥问越鸟,自己恐怕是最后一次见到青华帝君了,她只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
“仙娥当然美,若是诚心悔过,帝君见了自然高兴。”
二人走到青华帝君身边,越鸟惊觉帝君竟然是在捻珠念经,再看那滔滔江面,便知他是在度化冤魂。心中对青华帝君图生赞赏,倍觉亲切,面上也不觉露出笑意。
青华看她们二人走进,那宫娥见他就拜,说出一番话来——
“小仙一向仰慕青华帝君,两年前叁月叁,西王母娘娘让小仙向帝君献酒,小仙趁帝君酒醉不备,偷走了帝君桌上的玉杯,藏在袖中带回了瑶池。不料被瑶池众姐妹发现我私藏妙严宫之物,虽未举发,却是不饶,日日打骂羞辱,天天奚落嘲讽。小仙知道自己当断绝六意,可是小仙修行太浅,既受不了众仙娥的揶揄欺负,又不敢陈情西王母娘娘。走投无路,一时糊涂,跳下天门,落在湖水中,得帝君玉杯救了。小仙心中懊悔,想修炼自身,却不得其法,小仙无道,做此冤孽,一切全由小仙无知无道而起,小仙甘愿伏诛受罚。”
听到这原本满口婊子贱人的粗蛮仙娥,说出这一番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说辞,青华这才明白越鸟的良苦用心——此间涉及人命不少,便是玉皇大帝亲问也是大有可能。这宫娥不晓道理,若是任她胡诌,那时节攀扯起来,难免难看。越鸟劝和,教得她来日知道如何陈情:这九重天并非青华害她下界为妖,冤有头债有主,众仙自有分辨。越鸟慈心不假,但是她知道此妖难逃一死,此刻与她劝说,全是为了保全青华的颜面清誉。
“殿下好手段,好心思。”青华见越鸟如此为他,心中甚是欣慰,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看帝君在此静坐,就知道帝君已经将此间罪孽归于己身。九重天宫案难断,知道帝君不愿意费神,就只能小王僭越代劳了。”越鸟说罢,对跪着的仙娥使了个眼色,那仙娥会意,抬起头来望着帝君,说:
“小仙甘愿伏诛受罚,只求能了却自身冤孽,若是累及帝君仙名半分,小仙便是万死难辞其疚。”
青华扫了她一眼,看她还算恳切,偏她那嘴上不知道抹了什么,他一时不查仔细一看,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那东西他几次试图偷来,如何不识?这丫头,死到临头还想着攀附天恩,真是贼心不改。
越鸟看帝君面色就知道他动气,连忙到他身前悄声奉劝。
“帝君,是小王的错,是小王使的计策。帝君责怪,全怪在小王身上。这仙娥怕是无有来日,她甘愿赴死,只求保全帝君清名。这情实在是真情,她几百年间对着一个杯子睹物思情,临死只想帝君看她一眼,全了她女儿家的心意。帝君实在不喜欢,就看破皮相:她原本是天宫蔷薇,帝君看她,全当赏花吧。”
“什么赏花!殿下可真是天下的灵根,竟这般巧言能辩!”青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跟着越鸟生出慈悲来,他叫那仙娥起身,对她说:
“你既然贪恋红尘,能离天道脱仙身,也是好事。你离了空静九霄,就往人间清欢里去吧。”
东极青华大帝身居六御,凡是说的念的,拿的用的,全带着神迹。一个饮酒的玉杯,就因为沾了大帝的仙气,护得这个没修没道的仙娥在此六百余年,可见帝君是法力无边。青华大帝此刻说话,口吐的每个字都写在天地之间。这宫娥虽然是九重天上难逃一死,却因为得了青华大帝一时慈悲,一句话为她赐下了尘缘,日后才得以进入人间轮回。此一遭,最后是青华大帝亲度了这个思凡的仙娥。
越鸟见此,心中喜不自胜。青华帝君心中菩提生根,他日必得善缘,阿弥陀佛。
众人回到妙严宫,越鸟让元圣星和九灵连人带杯送去了王母处。
“这杯子怎么没毁掉?那腌臜之物,殿下如何揣在身上?”青华想起那东西就犯恶心。
“帝君岂不知人证物证,两厢齐全的道理。帝君是金身,近不得那妖物。我区区妖仙,却不怕它。世间生克,本就如此。”
青华叹了口气,他听见越鸟说自己是妖就觉得胃里沉重。再看她时,她竟也是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青华拿胳膊肘捅了她一下。
“想的是帝君不爱听的琐事,说出来帝君只会嫌烦,小王就替帝君思量,来日也好替帝君出谋划策。”越鸟故意拿腔拿调挤兑青华。她知道青华帝君一向潇洒不拘,不喜欢天庭琐事,但是他身在其中,实
', ' ')('在不是不理会就能应对的。自己今日不开口还则罢了,既然开口教了那仙娥,也就已经牵扯其中了。此间需要她与青华沉着应对,否则少不了要惹是生非。
“殿下没说怎么知道我爱不爱听?”青华嘟囔着。
“不说不说,说了怕帝君嫌我烦,嫌我市井世俗,嫌我不惬意潇洒。”
“好好好,我保证不嫌,殿下快说。”青华赶紧哄。
“小王想,若叁日之内,此事不上凌霄殿。那么恐怕到了第四日,帝君就得去拜会一下西王母了。”
越鸟的确教得那仙娥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句句指西王母,字字护东极帝。那仙娥痴恋青华,绝对不会反口。但是西王母又不傻,她宫里不成器的仙娥,私自下凡伤人害命,总不见得吃了人肉图生智慧,自己编出那么圆满的说辞。青华帝君一向不拘,便说是他教的,西王母恐怕也不会信。再问那仙娥,就会把越鸟问出来。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殿下就不该多此一举教她那些!现在我扯进去了不说,殿下也进去了。还不如在那河边结果了那妖奴,总归是我一人之过。”青华骂道。
“小王也实在为难,不教她是可以明哲保身,但是她心无灵巧,只会胡说。帝君洒脱,不愿做口舌之争,在凌霄殿上必定吃亏。这教了,难免又露出行藏,让西王母知道我与帝君同心。不过帝君也不用担心,我既然敢做,就自然有办法脱身。”越鸟心想,西王母便是真的将她拿去,诘问于她,凭她什么身份位次,也未必就能占了便宜。
“那西王母一向霸道,那丫头口说是爱慕于我,一面之词,说不定根本就是西王母设局陷害。”青华两袖一甩,两手一揣,生起气来。
“所以我说,就看这叁日。今日西王母必定审她,知道帝君擒了她宫人,听出那宫娥说辞中的关窍。那时节她若是有意结交帝君,便可以自己处置宫人。若得如此,帝君也需领情,合当拜会王母。若她不肯放过帝君,我们能教那仙娥说辞,她自然也能教。第二日面呈玉帝,第叁日怕就是要上凌霄殿了。那时节,玉帝必定来请。”
青华听了此话,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越鸟看他沮丧,又说:“帝君无需为我费神,我母与西王母同尊,即便她真的发难,我也未必就怕了她。”
青华听见佛母名号就怕,忙道:“殿下不是想请出佛母来吧?”
这佛母王母,全是他的对头,凑在一起,青华还不如从血莲池跳下去。
“帝君误会了,小王不是要比尊贵,而是论道理。便是帝君之尊,也曾与山妖说法。世间论道,何分高低贵贱?小王的意思是,因为我是佛母独女,平素知道苏悉地院里一切妥帖,从未有过如此龃龉龌龊之事。那曼陀罗界虽然是宝地,可是我母院中多得是妖仙。我母与西王母同尊同贵,一个将妖精驯服的规规矩矩,一个连教化仙娥都不得其法。那仙娥原本只是偷窃之罪,西王母御下无方,满宫仙娥彼此争斗弹压,拈酸吃醋,才闹得如此。若我说破此节,无论西王母如何怒火万丈,总不至于失了自己的颜面,强行怪罪。”
越鸟两历千世劫,两劫共轮回一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世,虽然千世情劫没渡完就断了,但是思量起人情人心来是得心应手。青华看她处处妥帖,心细如尘,不骄不躁。心里不是滋味——若越鸟真是他妻,这妙严宫又是另一番样子。现在他身边只有个九灵,九灵连人鬼都分辨不清。若非如此,哪能让人青天白日当着他的面偷了妙严宫的东西出去?合着这一切罪过,他受了也是白受,一步走错步步走错,不如躺平等死好了。
“本座就是不明白!这西王母与我有何过节,怎么屡屡生事?我看她那瑶池一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莫不是这王母和她那些个仙娥一样,想撇下东王公,到我这妙严宫来当家做主?”青华气的口不择言,越鸟笑的前仰后合。
“帝君仙姿,不知道有多少仙娥仙女偷偷爱慕,哪里只是瑶池一域?只怕是帝君这宫里都少不了,那帝君骂完了西王母,岂不是也得捎带着骂骂自己?”越鸟边说边偷瞄院里来来回回的仙娥,看她们神色就知道自己所言非虚。
“这?这……”青华一听这话,心里紧张起来。一个疯丫头一个杯子就闹得如此,若真是这样,自己身边可不是要时时小心?越鸟看帝君神色仓皇,一脸惊恐,正环视周围的仙娥。非但如此,面上竟还露出红晕来,实在是憋不住笑。
“殿下再笑,本座就搬到殿下凌云洞里去住,总不见得那陶刚也生出事来!”青华又羞又气,再看町中宫娥,怎么看怎么心惊害怕。
“帝君休惊,帝君今日劳苦颠簸,此刻心急后怕。今日小王全靠帝君,偏那妖奴知道帝君来路,以水为术,便是此刻想起那滔天巨浪,小王还是胆寒。如此便是欠了帝君恩情,不如帝君稍歇,我为帝君亲自做几道斋菜,聊表谢意。”
青华眼看着越鸟离去,心想越鸟又是为他筹谋公案,又是下厨,这跟夫妻也差不多了。
“就差那么一点。”他一边打量今天做下好事的那只手一边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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