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要大家去海防,而不是在芒街直接登船有诸多考虑:一是资源有限,能占美国人和法国人的光就去沾;二是考虑到方方面面影响,要是搞得太张扬,必然会引起越南人反感,不利于之后的安置。
那么多人撤离,没有足够的交通工具,到海防这一路肯定不容易,需要诸位精心准备。当然,也不是一条船不能来。可以分开撤,老弱病残孕从芒街上船,我们会提前准备医护人员,确保她们一路上的安全。”
李为民在地图上标注了几个点,继续道:“鉴于大批人员抵达海防后,美国和法国慈善机构不一定能够提供那么多粮食,我们会提前准备一批。但到那会儿海防肯定很乱,需要各位派人看守好,并有计划的发放。
如果不出意外,岘港应该是南撤的主要中转站,我们在岘港也会有所准备。正如钱先生刚才所言,绝不会让同胞们饿肚子,更不会让同胞们日晒雨淋。”
西堤人有钱,并且眼前这位同美国人、同南越政府有关系。他们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确实能办到。
黄亚生感慨万千,不禁问道:“李先生,撤到南越之后呢?”
有些事有些人不得不防,尤其眼前这位。
后世他扔下几十万侬人,带着几千部下去投靠吴廷琰,在平定平川派时也确实发挥过一点作用。
吴廷琰是什么人,饱读中国诗书,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最后卸磨杀驴,给他晋升一级军衔,给了个有名无实的官,把侬族军队打散整编,全发配到最危险的前线,最后绝大数人战死沙场。连他自己在南越垮台,投奔怒海时都没能幸免,最终死在大海上。
在越南的华人太宝贵了,李为民显然不会让历史重演:“这正是我要跟大家说的,西贡很繁荣,高楼大厦,马路上不是汽车就是摩托车,所以被誉为‘小香港’、‘小巴黎’。但西贡也是一个是非之地,政府军、平川派、和好教、高台教、天主教民兵、郑明世武装……大小山头十几个。
政令要统一,军队要国家化,吴廷琰绝不会允许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如果诸位带着部队去西贡,是投靠政府还是投靠军阀?如果投奔政府,政府让诸位去平定军阀,诸位是服从不服从?总之,要么不去,去了就身不由己。
我知道诸位能征善战,可打仗会死人的。我知道诸位不怕死,可死要死得有价值,有意义。要是别人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死在那样的战争中才有价值,因为那是为了生存,为了子孙后代。”
土皇帝当惯了,让他们放弃兵权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这是原则性问题,必须跟他们说清楚,李为民干咳了两声,继续道:“我会想方设法把侬区同胞安置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毕竟南方一样有越盟。安顿下来之后就安心种地、做工、生孩子。主要是生孩子,只有人足够多我们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才会有自保的可能。
打这么多年仗,估计诸位也累了。愿意静下心来和乡亲们一起过日子最好,如果不愿意可以去香港,甚至可以去法国探望探望老朋友。总而言之,他们打他们的,不关我们事。前车之鉴摆在这里,不能傻乎乎再给人当炮灰了。”
少爷这是杯酒释兵权!
古建华乐了,强忍着看他们一个比一个丰富的表情。
黄亚生意识到这是条件,事实上不仅他意识到,坐在这里的几乎全意识到了。一个个面面相窥,谁也不开口。
这么多人如果能安全逃脱越盟虎口,那么眼前这位年轻人真会成为几十万侬人的“万家生佛”。
现在被拥戴,不等于抵达南越后依然能够被拥戴。
况且正如眼前这位所说,南越山头林立,不管谁当政,不管怎么收编或整编,他这个北越的侬族将领根本不会受到重用。
经历过那么多事,沦落到如此田地,黄亚生心真淡了。
生怕李为民不信,他权衡了一番,毅然道:“李先生尽管放心,侬区乡亲安全抵达南越之日,就是我黄某去法国拜访令尊之时。”
拿得起放得下,李为民暗赞了一个,意味深长地说:“黄将军,相信家父一定会非常期待您的到访。”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无疑做出了一个正确的抉择。
事实上也只能这么做,否则走出这扇门,他根本没法向几十万乡亲交代,更没法让自己心安。
黄独清暗叹了一口气,心照不宣地说:“打这么多年仗,我真累了。撤到南边之后想种种地,农人嘛,不种地做什么。李先生年少有为,侬区三十万乡亲就拜托李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