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节(2 / 2)

李瑁皱眉道:“你当真是这么认为的么?朕要听的是真话。”

郑秋山稍微愣了愣,低声道:“臣是有信心的,但万事无绝对,臣不敢妄言万无一失。但尽人事,听天命便是。”

李瑁喃喃道:“尽人事,听天命。那便是你也并不认为长安城一定能守得住了。”

郑秋山低声道:“陛下,臣说实话。若神策军当真装备有轰天雷这东西的话,长安城城防确实要经受严峻的考验。只不知这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还是王源故弄玄虚。其实臣一直想跟陛下说的是,咱们固然要加固城防失守城池,但或许也应该再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你是指什么?”李瑁皱眉道。

“臣不敢说,臣说这话怕陛下怪罪。”

“说,朕赦你无罪,你可畅所欲言。”李瑁喝道。

“那臣便说了,若有不当之处,陛下可随时喝止。”

“说便是。”

“多谢陛下。臣一直认为,我们一方面要积极的备战,另一方面也应该和王源……沟通沟通。”郑秋山小心的看着李瑁的脸色,低声道。

“沟通?你是说和他谈和?”李瑁皱眉道。

“……可以这么说。臣知道陛下对王源恨之入骨,此贼跋扈嚣张,必成大患。但目前的情形下,若能稳住王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能谈成条件,让王源主动撤兵,咱们可解眼前之危机。待准备充分了再行讨伐,未必不是一个缓兵之计。”

李瑁皱眉沉思不语,郑秋山见李瑁没有发作的迹象,便大着胆子继续道:“臣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一直以为,其实王源走到今天这一步,和朝廷对他的猜忌和逼迫不无干系。王源或有谋逆之心,但朝廷的猜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逼着他加快了步伐。但即便如此,王源依旧没有在名义上自立谋反,即便此次出兵和朝廷作战,他也还是奉了太上皇为主。这充分说明,他其实并无胆量自立为帝,朝廷对他还是有震慑之威的。”

“胡说!他那是诡计。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父皇糊涂透顶,竟然甘心做他的棋子。给了他出兵的理由。没想到你竟敢为他开脱,你居心何在?”李瑁大声喝道。

郑秋山忙跪地磕头道:“陛下息怒,臣并无此意。臣只是分析王源的心理罢了。王源需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恰恰说明他是有顾虑的。而朝廷集结五十万大军发布讨伐之令,他自然不甘束手就擒。试想,朝廷若能容他分毫,形势断不至于如此糟糕。五十万大军若是训练个一年半载,焉会一触即溃,落得今日之局?”

李瑁皱眉沉吟半晌,低声道:“似乎确实操之过急了些。但这话当初出兵的时候你怎不说?”

郑秋山忙道:“臣不是不说,臣是说不上话而已。当初李相国竭力要出兵,臣提了几次,劝他准备充分了再动。可是被他训斥的狗血淋头。他是朝中掌权之人,臣岂能跟他较劲?他从来说一不二,臣有心无力啊。”

李瑁喝道:“什么叫他是朝中掌权之人?你这话是何意?”

郑秋山咬咬牙道:“恕臣直言。陛下对李光弼太过放纵,太过言听计从。很多事陛下其实考虑的周祥,但顾忌李光弼的颜面便听从他的意见,但这未必是好事。李光弼确实很有能力,但这不代表他便事事皆对。相反,臣和朝中很多大臣都以为李光弼过于意气用事,恐怕是将私人恩怨置于朝廷之上,做决策也有欠考虑。”

李瑁怔怔的看着郑秋山道:“你也是这么看的?”

郑秋山听到这个“也”字,心中便是一喜。他这么说话便是要和自己已经提前得知的王源的信件中的话相印证,达到坐实李光弼在别人眼中的印象的作用。王源的话未必李瑁会信,但若是身边人也这么看,李瑁便会信几分了。

“臣虽入朝不久,但之前的很多事臣也听说了,臣也分析了。臣以为,李光弼倒像是和王源在斗气一般,不顾大局。譬如当初,借回纥兵之事,本可以调动王源的兵马拿下长安,那时王源已经上表承认陛下登基的事实,可是借外族之兵攻长安的举动,不但让王源深感受到猜忌,同时也对陛下的威望损害甚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将王源彻底的推向了对立一方。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巨大的失误。”

第1102章 筹码

李瑁沉吟不语,这件事是他拍板的,他实在不好说什么。不过郑秋山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立刻开始为李瑁开脱。

“臣知道当时陛下急于增强力量,夺下长安正名,此乃无可厚非的想法。但作为陛下倚重的重臣,他李光弼未能及时的审时度势,加以劝阻,便是他李光弼的过失。陛下倚重于他,不就是希望他能够给出正确的谋划和建议么?臣子不能为主谋划,这样的臣子要来作甚?所以整件事只能归咎于他李光弼。臣认为,不是他不知道后果,而是他不愿陛下和王源走近,他嫉恨王源的本事,生恐陛下和王源走近之后威胁了他的地位。这种以一己之私不顾大局的作法,实难让人对他生出敬意。说的严重点,这种人可称佞臣。”

李瑁心里一惊,王源的信中称李光弼为佞臣,现在郑秋山也这么说,难道自己当真看走眼了?李光弼真的是佞臣?

“你适才说,要和王源谈和,稳住他们行缓兵之计。可目前对方气势汹汹兵临城下,又有可能攻破长安城,他又怎肯谈和?”

“陛下,臣刚才说了,王源之所以如此,可能是狗急跳墙之举。咱们五十万大军去围剿他,逼着他走到了这一步。或许给他些甜头,缓和些态度便足以让他退兵。或者咱们可以和他接触接触,探探他的底线。若是他一心一意篡逆谋反,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是鱼死网破也不能教他得逞。但如果他有意言和,眼前的危机或可化解,咱们也不必和他在此时拼个你死我活。先稳住他,让他退兵,过几年咱们兵马强壮,局面稳定之后,再一举出兵剿灭此贼,岂非更为妥当?总比现在的局面要好。当真要是长安被攻破,那后果可真的难以想象了。李光弼居然还要陛下留在长安,说什么鼓舞士气民心,但他将陛下的安危至于何处?陛下向着他,臣也无话可说了。”

李瑁站起身来,缓缓的在暖阁内踱步,眉头紧锁着,面色阴沉着。从内心而言,他显然是不愿意和王源言和的,王源是个巨大的威胁,早一日除掉便早一日安稳,和他是不可能和平相处的。别的不说,就凭他霸占杨玉环的举动,便知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但是,就算自己对他再痛恨,目前的局面却不得不说王源占据着上风。他有父皇的诏书为令,而自己处于军事和声誉上的双重被动的局面。大唐各地宣布支持成都朝廷的州府此起彼伏,征兵征粮的行动早已难以进行下去。这时候可谓是四面楚歌。而此时,长安城又未必能守得住,正可谓是内外交困之时。若当真能和王源达成和议,让王源退兵而去暂时休兵,无疑对自己是最有利的。自己可以腾出手来稳定局面,同时休养生息训练兵马准备妥当之后在一举剿灭王源。况且若能让王源宣布承认自己的皇位,那么自己这个皇位便稳如泰山,闹腾的那些人也将偃旗息鼓,这无疑是一笔最划算的交易。

王源主动抛来了橄榄枝,只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杀了李光弼。这条件看似并不苛刻,但真要杀了李光弼换取王源的退兵么?李瑁又不能确定。他也担心这会上了王源的当,但和所得的利益来比较,杀一人而稳定局面,让自己这皇帝能够继续干下去,这显然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朕这里有封信,你可以瞧瞧。”李瑁从袖筒里取出了那封信,丢到书案上。

郑秋山做出惊讶的表情,慢慢的拿起了那封信,展开后读了起来。

“这……这居然是王源那厮的信?陛下从何得来?”

“你莫管从何而来,读完它,咱们再说话。”

郑秋山一口气读完了这封信,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王源信中的谦恭之意让人意外,但最后的威胁却又凶相毕露。王源确实没有其他的条件,他的条件只有一个,杀李光弼。这多少教人疑惑。但对郑秋山而言,这个条件却正中下怀。

“你怎么看?”李瑁问道。

“陛下……臣……臣不敢说。”

“说,朕要听你的真实想法。”

“遵旨。臣以为,这封信有问题。”

“哦?此话怎讲?”

“臣以为,王源信中的一些话不尽不实。他未必如他所言的那般无辜。他绝对有谋逆之心,陛下不要被他所迷惑。”

李瑁皱眉道:“朕焉能不知他是什么人,但朕要你说的不是这些,朕要问的是,他提出的条件可不可信。”

郑秋山咂嘴道:“其实在臣看来,可不可信并不重要。臣只问陛下,若杀了李光弼后真能让王源退兵,陛下会不会同意?”

李瑁沉吟不答,手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桌面,这个问题他很难回到。但他的犹豫便已经是答案,那便是可以杀。

“若杀了李光弼能换取王源信中所言的承诺的话,那么李相国即便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也是为陛下尽忠了。不但是李相国,哪怕是王源要以臣的命为条件,臣也将欣然赴死。臣甚至不会去管王源的承诺是否可信,因为不管是不是可信,臣总要豁出性命来试一试,这是臣的职责。”

李瑁怔怔的看着满脸正气凛然的郑秋山,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感动之情。郑秋山还是识大体的,哪怕是枉死了,但若有一丝机会,他还是会不顾及自己的性命,这是大忠之臣啊。

“退一万步而言,若王源不遵信诺,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除了暴露了他言而无信之外,他又能如何?难道没了朝中一人,长安城便会崩塌么?显然不会。朝中还有众多良将可守城,到时候决一死战便是,情形也不会糟糕的太多。除非陛下依旧认为某一人不可或缺。但其实某人的本领在通州城下已经见了真章,或许陛下对他是太过倚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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