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节(2 / 2)

玄宗愣了愣摇头道:“不可能,朕不信有这种可能。朕绝不信。”

王源道:“太上皇你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李光弼怎敢独自做出这等事来。李光弼和太上皇您之间有什么恩怨?他要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的动机何在?”

玄宗皱眉喝道:“李光弼没动机,难道瑁儿便有动机么?瑁儿已经贵为天子,朕也已经传位于他,他这么干对他有什么好处?你说,你说。”

王源静静的看着玄宗半晌,叹了口气低声道:“当今陛下有无动机,臣不知道。太上皇既说没有动机,那便没有动机吧。太上皇,臣今日觐见便是来探望太上皇的身子,顺便禀报此事的。臣回去后会封锁消息,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太上皇便请好好的将息吧。臣告退了。”

王源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转身朝房门外走去。

玄宗呆呆看着王源,在王源要出门的刹那,玄宗忽然大声叫道:“王源,你留步,朕还有话要跟你说。”

王源转身来皱眉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玄宗叫道:“端午节后你还要送朕回京城是么?朕现在身子如此虚弱,你还要送朕回去么?”

王源静静道:“太上皇放心,臣会安排舒适的车驾,保证太上皇一路安适的。”

玄宗面露愤怒之色,怒道:“朕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送朕走?朕想留在成都将养身子都不成么?”

王源静静道:“天下平定,太上皇回京是正正当当顺应民意的行为。我已经问了相关人等,太上皇的身子已然并无什么大碍了,很快便能恢复。平叛已经两月有余,我若老是留着太上皇在成都,天下人都会以为是我王源控制了太上皇的自由。臣不能留太上皇在成都,这件事是早已定下的。太上皇大可放心,臣会派郎中随行,趁着初夏气候适宜景物怡然之际,一路缓缓回京,不但对太上皇身子无碍,反而会有好处。”

“不,朕不走,朕不走。朕死也死在成都。你休想逼朕离开。”玄宗怒喝道。

王源冷声道:“太上皇在担心什么?太上皇为何决意不回京城?京城有对你那么孝顺的新皇,还有太上皇的大多数故臣旧将,太上皇去京城难道不比在这散花楼中好?陛下连散花楼中陛下手植的牡丹花都移栽至此了,太上皇的衣食住行之物都千里迢迢的送来,这是多么大的孝心啊。太上皇生子若此,夫复何求?”

玄宗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瑁儿对朕有孝心,难道却要受你取笑么?”

王源呵呵笑道:“太上皇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哪里是取笑,这是褒奖才是。太上皇连好话都听成了歹话了么?莫非太上皇心里认为,陛下的孝心是虚情假意?”

“朕可没这么认为,是你在胡乱揣摩罢了。朕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朕在成都觉得舒坦,朕住的安心。朕不需要出门,朕只在这园子里晒晒太阳赏赏花喂喂鱼便挺好。朕只有这么个请求了,你都不许么?”玄宗怒道。

王源缓缓走近床前,双目凝视玄宗道:“太上皇,你宁愿在成都当笼中鸟,也不愿去京城过逍遥日子,这可不是您的作为。其实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和臣打哑谜,何必把臣当傻子?今日既然言至于此,何不开诚布公的说清楚?若太上皇还是这么遮遮掩掩虚虚假假,那可恕臣没空在此打哑谜了。”

玄宗冷声道:“好,你要开诚布公,朕便同你开诚布公。朕很早就像和你推心置腹的谈一谈了。你要谈什么,直接说便是。”

第1019章 决裂

王源微微点头道:“好,那咱们便推心置腹。先说这回京之事,你为何不愿回长安?难道成都比长安更好么?当然不是。你是担心回京城之后,陛下会不容于你吧。譬如这次下毒之事,你心里明明知道这正是当今陛下所为,你却死活都不肯承认。人证口供都送到你面前了,你还不肯承认,这是为什么?你叱咤风云数十载,难道不知道陛下这么做的动机么?你心里都清楚,只是你不愿挑明罢了。”

“你自己都说事情尚未定论,朕当然不能相信这是瑁儿所为。难道仅凭一人所言,便可断定此事么?这未免太儿戏了些。”玄宗叫道。

王源微笑道:“太上皇可并未推心置腹的说话,不过臣不计较。臣知道太上皇就是这样的人,永远都以为自己是对的,永远都希望别人对你推心置腹,而你却可以虚伪遮掩。好,臣便满足太上皇的要求,臣今日便对你彻彻底底的推心置腹一次。既然陛下是个孝顺的儿子,既然他不会做出于太上皇不利之事,那么太上皇为何甘愿在成都过着寸步不能出散花楼的日子,都不愿回京城呢?太上皇可否给我个理由,而非是什么成都气候适宜,住着舒坦云云。要论舒坦,哪里也比不上长安,那里可是你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玄宗皱眉不语,他除了用养病和居住舒服作为借口之外,他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干。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成臣来替你回答这个问题吧,臣知道太上皇是不会告诉我答案的。太上皇,你其实知道你的这个儿子的脾性。或者说以前你没看清,但后来你看清楚了。你怕回到京城后,你这个孝顺的儿子会对你不利是么?您当初退位的选择是出于无奈,而新皇登基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你们两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当初是为了对付我,你们父子能唱同一出戏,你也能壮士断腕,退位传位于新皇,但您不觉得那场戏演的有些拙劣么?”

“演什么戏?朕当初是正当的传位之举,并非为了针对谁,而是为了大唐社稷着想。朕老了,朕早几年便有传位的打算了。王源,你这是妄议帝位,诽谤污蔑;你这是……”

“得了得了,太上皇,省点气力为好。我说了,我不是瞎子傻子。天下人也都不聋不傻。太上皇心里怎么想的,天下人几乎都明白。”王源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玄宗的话,继续沉声道:“太上皇本是要当今陛下去向回纥人借兵的,甚至寿王在灵州登基可能也是陛下默许的。在太上皇看来,诸位皇子之中,你可以完全掌控的便是这位寿王了。太上皇心里想的是,即便捧这位寿王殿下上位之后,将来自己也能轻易的拿回皇位是么?然而,太上皇万万没想到吧,寿王忽然从一头乖乖的羔羊变成了一只猛虎,太上皇怕是也后悔莫及吧。陛下将长安的牡丹花都挖来种植在成都了,将太上皇在长安的用具衣物什么的统统都送了过来,这便是告诉太上皇不能回长安。因为陛下担心太上皇一旦回到了长安,怕是便要复辟夺位。知父莫若子,陛下对太上皇还是了解的,他知道您这一辈子看的最重的便是自己的皇位和权力,所以他不得不防。”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玄宗大怒道。

王源根本不搭理他,自顾继续道:“今日之事,你也心知肚明必是当今陛下在背后指使的。李光弼有何胆量敢毒杀太上皇?他这么做毫无意义和动机。而太上皇一旦在成都毒杀,得益最大的便是当今陛下。不仅仅是解决了太上皇对皇位的威胁,更可以嫁祸于我王源。我相信,太上皇一旦被毒杀,不久后便将流言四起,说是我王源杀了太上皇了。太上皇,你敢说我说的不对么?”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王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朕知道你对朕不满,和瑁儿也有嫌隙。但你怎能如此胡言乱语,如此诋毁污蔑我们?朕痛心之极,朕对你王源不薄啊,瑁儿也对你极为敬重,你怎么能这么做?”玄宗面色发白,喃喃道。

王源冷笑道:“我一派胡言?我说的话怕正是事实吧。你原先可能还存有幻想,还对你这个儿子抱有希望。但现在你明白了,一旦回到长安,你这个儿子是不会容你活着的,所以你怕了,你宁愿死在成都也不回长安。那是因为你知道在成都我是绝对不会动你的,你吃准了我不敢对你造次。可是太上皇,你以为我王源还会容你这么任性么?我说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送你会长安,让你和你的那个宝贝儿子去会会面。你们父子很久没见面了,你难道不想他们么?”

玄宗怔怔的看着王源道:“王源,朕待你不薄,你有今日难道不是朕的恩宠么?你怎能这么做?难道你当真要造反么?”

王源冷笑道:“太上皇,你对我确实不薄,但我王源待你们李家便薄了么?我王源这几年,哪一天过得是安生日子?不是在的浴血厮杀的沙场之上与敌血战,便是在餐风饮雪奔波劳累的路途之中。我不敢说有多大的功劳,但我王源曾经一心一意的为大唐效力,期望大唐江山和百姓们能更稳固更安逸。然而,最终我却引来了无数的猜忌。你敢说你对我王源全心全意的信任么?你们到处散布我有谋反之心的谣言,不遗余力的用手段来牵制我。我在前方征战,你在后方伙同房琯和寿王断我的军粮,断我的后路。我一心一意的平叛杀敌,安置百姓。你父子却跑去和回纥人商议借兵,不惜以割城裂地为代价引胡兵而来,只为了能提前打下长安城控制长安城。生恐我控制了长安后对你李家皇权产生威胁。我说的不是事实么?”

“朕授予你相国之职,给予你军务自专之权,这难道不是对你的信任?王源,你太偏激了,你想的太偏差了。朕岂是你想的那样?”玄宗叫道。

“相国之职?你以为我想要任此职么?房琯死后太上皇硬是要将相国之职加于我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便是要天下人将房琯之死和我当上相国的事情联系起来罢了。后来也确实如你所愿了,市井之中纷纷传言我为了攫取相位而杀了房琯,令我名声大损。还有那军务自专之权,那可不是你想给的,而是你不得不给。潼关一战的责任在谁?还不是因为朝廷既要用人却又在后方掣肘?派了和内侍去拉后退。一个宫中的内侍懂的什么打仗?可他的话偏偏太上皇却信了。封常清被杀了,高仙芝被罢了官。数十万兵马毁于一旦。潼关失守,长安失守,太上皇你也仓皇西逃,这都是极大的教训。但最可笑的是,有了这么大的教训后,太上皇您没能汲取教训,还要在军务上指手画脚,当真是悲哀之事。太上皇要臣领军平叛,臣当然不能步前车之覆辙,所以臣便只能提出军务自专的条件,那也是为了能更为顺利的平息安禄山的叛乱。然而却又被你们看成是刚愎自用,拥兵自重。”

玄宗摆手道:“那些过去的事情说他作甚?朕后来不是给封常清平反了么?朕也没有抹杀你的功劳。听说这次朝廷宣旨,你已经被封为郡王,这难道不是朝廷对你的恩宠?”

王源呵呵笑道:“什么恩宠,不过是安我之心罢了。太上皇难道不知道此举的用意?何必再打哑谜?”

玄宗忽然指着王源的鼻子怒喝道:“王源,天下是我李家的,你们都是食我李家的俸禄的臣子,为我李家效力,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慢说朝廷对你王源不薄,便是你受了委屈,那又如何?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忠君之道。”

王源冷声喝道:“太上皇,收回你那一套好么?这等话你骗骗颜真卿他们还成,想来骗我,那你可就错了。”

“放肆。你太放肆!你想干什么?今日你是跟朕摊牌,要造反么?”玄宗怒喝道。

王源冷笑道:“太上皇,你除了拿这些话来吓唬人,还有没有些新意?但凡不如你们的意,便统统是造反么?我现在到是有些同情安禄山了。他却有造反之心,但也何尝不是被你们吓唬的。造反的大帽子一旦扣到头上,便再也没有退路了。所以我想,即便他不想造反,迟早也会被逼着造反的。”

“荒谬之极,你居然还同情起安禄山来了。这等逆贼意图夺我大唐江山,你还居然替他说话。”玄宗面色铁青,咬牙怒道。

王源静静的看着玄宗道:“太上皇,有个问题我想请问您。但凡不服你李家之命,便是该天诛地灭之人么?”

“那是当然,我李家乃真龙天子,授命于天统率万民,此乃天意。但凡不遵皇命者,均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玄宗挺直身子喝道。

王源呵呵一笑道:“你李家是真龙天子?那么你李家夺了大隋江山的时候,在乎过大隋皇族的感受么?若隋朝皇帝问高祖为何要造反夺他的江山,高祖又该怎么回答?”

玄宗张口半晌,喝道:“隋朝气数已尽,天下大乱之时,高祖应天命而出,是为天降大任,有何不妥?”

王源冷笑道:“那么现在呢?焉知不是大唐气数已尽?焉知天命不是降于他人?你又怎能说这些人都是造反?那可是顺天而为。”

玄宗喝道:“我大唐怎会气数将尽?朕在位时天下丰饶,万朝来贺。我大唐乃是天下第一强国。我大唐气数正盛。”

“然而,那只是空架子罢。”王源奚落道:“一根手指头便推倒了。安禄山一起兵,你的盛世大唐便烟消云散了。这便是你说的气数正盛?大唐危机重重之时,你还在百花园观霓裳羽衣之舞呢,你根本就什么都没觉察到。你曾经是个好皇帝,然而也正是你的无能,才让大唐气数已尽。而且已经到了危难之时,你不思过错,反而稍有喘息便开始使用手段,怀疑为你忠心的臣子。你不是什么尧舜禹汤,将来青史之上,你大概要和桀纣隋炀齐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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