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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渐渐到了。

当教室后墙的旧钟指向两点半,铃声准时响起。傅默呈完全不需要帮忙,从密封纸包里拿了卷子,检查无误后,熟练地数好每一组的数量,从第一排传了下去。又嘱咐同学们答题时细心一点,仔细审题,确保卷面干净整洁。

教室里的少年少女们开始安安静静地做卷子,笔在纸面上发出低低的、沙沙的响。这轻微的响声融进同样轻微的旧钟指针声里,几不可闻,却像是在细数。就像时间。

谢亦桐站在窗边,无意中,回身一望。

傅默呈坐在讲台上,微微低着头,在写什么东西。冬日阳光从窗外投进来,在他脚边落下薄薄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光影是十年前的光影。

那时他也时常坐在讲台上,像这样低着头写东西。因是校长的独生子,成绩又好,很得各科老师信任,平日里的单元测试、小考、小作文,总是让他作监督,代替老师坐在讲台上。考完以后收卷子,有时甚至把改卷子的麻烦也丢给他。

而那时她坐在下面写卷子,偶尔抬头,总是看见他认真答题的模样。有时阳光会很好。有时她恰好是坐在第一排,紧挨着讲台,于是就不会抬头。

寂静里,谢亦桐听见旧钟的指针声。嗒。嗒。嗒。她回过神来。

她面无表情地想,他现在这样其实是不对的。监考就监考,注意力该在学生身上,怎么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她微微踮起脚,不动声色地看他正在写的东西。似乎是某种申请表。不多时,手里那张表填完了,他开始填下一张。挺厚的一摞申请表。不知是要申请什么,看上去很麻烦。

谢亦桐一个人用目光巡查着教室。

她很快便意识到他为什么可以毫无顾虑地在考试里分神。学生们都很乖,安静做题,没人分心,没人有小动作。在这位他们极为拥戴的英语老师面前,他们每一天的作业都是认认真真写完,从无小花招,考试时便更不会惹事。

考试时间过半,傅默呈填完了所有的申请表,把它们收拢好放在讲台一角。他稍微坐了一会儿,起身向谢亦桐走过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小谢老师,可以麻烦你一个人监考一会儿吗?我去(3)班和(12)班看一看。”

(3)班和(12)班是他带的另外两个班。

谢亦桐的声音也很低。“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谢谢你。”

他动作很轻地出了门。门轻轻合上的时候,不少正在答题的学生抬起头来,偏着脑袋看了看。

谢亦桐抬头看了钟。三点半了。

他走了,她也就搬了张椅子坐到讲台那边去,视线在讲台一角的申请书上扫了一眼。

医疗转移申请书。

原来他在向公安申请把他母亲转移到首都医院去。北门剑平至今没有醒,繁市虽算是个挺繁华的边陲大城市,到底医疗水平比不上首都。

但北门剑平是案件关键人物,这神秘案件牵涉颇广,已在暗中从公安转移到了国安,即使为了医治,也不是轻易能带走的。不仅要向各大相关部门写一封又一封长长的申请书、申请表,到了首都,公安还会专门派人去看守她。如果他本人也跟着去,活动范围必然也会因此受极大限制。

谢亦桐一手支起下巴,又继续看下面的学生。冬日阳光从窗外投进来,也在她脚边落下薄薄的影子。

十几分钟后,傅默呈回来了。但,门渐渐推开,他立在门外,手握在门把手上,却没走进来。

谢亦桐转头,恰对上他视线。

他正看着她,却好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有一点出神。见她看了过来,他礼貌一笑,垂下眼睛移开视线,把门在身后关上走了进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在讲台上坐着。既是监考,自然谁也不说话。

他身上隐约有一种很清新的气味,说不上来像什么,但很好闻。就像他的房间。

谢亦桐手支着下巴,眼睛紧盯着教室后面的钟。一秒。一秒。长长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走,在泛黄的表盘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钟表的指针顺时针走,是时间在流逝。但钟表并不是时间。钟表,只是用来记录时间的方式。因有七情六欲的人们自己数不清日子,忽而希望它快,忽而希望它慢,迷失其中,所以请最公正客观的机械来帮忙。

天涯海角之外,不论人在做什么,挂在原位的机械始终按着最初的速度在走,用低微的声音,数出每一个秒数。细想之下这倒也很神奇。

考试铃声骤然响起的时候,谢亦桐回过神来。虽一直看着表,但她并非真的在看时间。

旁边的傅默呈独自下去收卷子,一面收,一面与学生闲聊两句。

期末考试至此已差不多是考完了,明天上午最后一场文科综合在初中阶段属于“副科”,并不算在总成绩里。学生们也放松起来,脸上有一种暂时解放了的惬意。

有男生约他寒假一起打篮球、打游戏。

他说,“篮球可以,不过仅限这周。我下周去首都,下个学期才回来。至于游戏,你们还是自己玩吧。”

几个男生笑。“不跟我们打游戏,是不是因为菜啊?哎,傅老师,看在你是老师,我们可以让着你一点的。”

“恰恰相反,”傅默呈说,“我是怕你们输得太多会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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