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陈老师情绪没压住,声音也高了,在地下车库冷飕飕的空荡里轻轻回响。
原来专程来接,是想劝她走。
——不过,那个人?
谢亦桐问,“陈老师说的那个人是……”
话没说完,白亮的车灯照过来,话被呼哧呼哧的车声盖住了。小曾把他的小破车开了上来。车窗摇下去,朝两人招招手。
车后面还有车,不好耽误,陈老师见谢亦桐无动于衷地开门上车,只好也跟着上了车。
车门一关,小曾叹了口气,挺无奈的。“陈主任,老远就听见您声音。”
陈老师沉着脸。
小曾说,“傅老师多好啊,您干嘛又乱说人家。您老乱说人家。”
陈老师一下子又急了,“你们、你们是不知道!”
小曾开着车,十分纳闷。“不知道什么?”
陈老师把脸扭到一边去,车窗映照着她的脸,很生气。
谢亦桐说,“小曾老师,请问你们在说的人是谁?”
“是傅老师,”小曾说,“他上个月才从美国回来。欸,小谢老师,我听说你们以前还是……”
陈老师出声打断。“同班同学怎么了?同班同学走的路也是两样。”
“我说陈老师……”小曾有点无奈,若不是握着方向盘,几乎要抓耳挠腮。
谢亦桐说,“陈老师,傅默呈怎么了?”
蓦地那名字被说出来,陈老师怔了一下,但立马抬高了声音,要把她拉到统一战线似的。“他——”
却又不说了。
谢亦桐说,“他怎么了?”
陈老师赌气似的。“反正你记住他不是好东西。”
然后,车里再没人说话了,就这么样的开到了学校。
谢亦桐大老远便能看见学校最显眼的那幢建筑。第二教学楼。十年前,它才刚建起来没多久,仍算是座新楼,那时候到处都称得上干净敞亮。现在,它有点老了。
整座学校都有一种微微老去的意味,校门像是有点生锈,操场湿漉漉的,篮球架好像也挺旧了。
但是——不。
忽而一阵下课铃响,那是一阵十年如旧的、疾风骤雨一般的急铃声,仿佛要把什么东西震碎了。
一群群裹着冬衣的学生快乐地从教学楼里奔出来,笑声老远就能听见。学生一出现,学校霎时便充满了朝气,年纪轻轻,从不老去。
校门没有生锈,不过是一小块阳光阴影,操场很好,篮球架也很好。
中学是一个永远有青春的地方,活力永远不变。假如在那么一瞬间里它看着像是变了,只能是因为看着它的人长大了。
谢亦桐想,她二十五岁了。
第六章
刚一进学校,陈老师被人叫走了。
她是学校的老资格,如今已是教导主任,临近期末,好多会要开。但走之前仍是絮絮叨叨,想劝谢亦桐走。
没劝成。
同行的体育老师小曾提着谢亦桐的行李箱,送她到学校给她安排的教师宿舍楼。
小曾是个挺爱说的人,即使得不着什么回应,也能不停找话题挺高兴地自己说个没完。
他说,“小谢老师,别被陈主任讲的那些话吓住,自从校长出了事,她一直有点疑神疑鬼的。”
“好的。”
“我跟你说,傅老师人可好了,又高又帅,脾气还好,上周我们还一起打过球。”
两人路过操场时,有几个学生聚在操场的铁丝护栏外边窃窃私语,脸上间或出现害怕的神情。但那害怕并不太纯粹,夹杂着好奇与不信。
学生们向小曾老师问好,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谢亦桐。
谢亦桐说,“我是新来的数学老师,你们好。”
“老师好!”
小曾老师问,“这么冷,你们跑出来聚在这里做什么?”
学生们面面相觑。
“呃,我们……”正愁着找借口,忽然教学楼传来上课铃急急的响,学生们顺势全身而退,“没什么没什么,吹吹风而已。新数学老师你好好看啊,一定要分到我们班!”
他们一溜烟就跑了。
小曾老师叹气,说,“肯定是又在议论那件事。才一个多月,什么传闻都编出来了。”
谢亦桐朝着操场望去。操场是封锁起来的,一个人也没有,草地上湿漉漉的,大概是这两天刚下过雨。
操场远处,一间没有窗户的陈旧铁屋大门紧闭。
印象里,那似乎是体育器材室,里面常年堆放着足球、篮球一类的东西。铁屋后面还有一块铺在地上的钢板,上面堆放的也是杂物。
据说十月份那桩古怪的三死一伤命案便发生在操场里。一个没人认识的老太太,两个作恶多端的杀手,一个重伤的校长……
小曾老师看出她好奇。“小谢老师,那件事你也听说过?”
“出这么大的事,学校怎么不封校?”
“封过,封了一个多星期。操场到现在还不让进,连操场大门的钥匙都直接被警方收走了。不过你别害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小曾老师脸上露出一种心性单纯之人常有的轻信的笑,自己已被说服了,接下来说服别人,“警方调查报告都出了,说俩杀人犯是冲着老太太去的,老太太躲进学校,这才连累了我们校长。”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