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张思悦、王安华。
周二:李非、刘雪。
周三:宁长远、谢亦桐。
笔尖一顿。
他慢吞吞地拿起白板擦,把那个名字擦掉了。
一个班五十九人,每天值日生两人,每周换十个名字,每个人的名字一个多月才轮得着写一次。
虽然是经常被老师同学们用来比较的两个优等生,但两个人一点不熟,没说过几句话,大多数的交集在考试排名表上。而且,永远是她在前面。
——即使如此,道个别也是礼貌的吧。
他转头朝着第二组最后一排看过去,但那里已空无一人。那张总是堆满书本的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乎像没人用过。
只剩下那桌子上方墙上挂着的圆钟慢慢地在走。嗒。嗒。
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听见快乐划水的两个值日生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畅想即将到来的美好寒假。
傅默呈是校长的独生子,从小跟学校里的老师混得熟,也懂得跟人打交道。本班教英语的小齐老师拿他当半个忘年交。
他拿着卷子进了办公室,小齐老师正对着电脑狂点鼠标,忽而一声叹息仰靠在椅背上。“这漫展的票怎么就这么难抢啊!”
傅默呈道,“明天在风华路的那场?”
“对啊,据说还挺盛大,”小齐老师说,“我女朋友非要去,自己抢不到票就奴役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
傅默呈一笑,“我有两张,用不上了。送给你吧。”
“师长怎能接受学生的大恩!”小齐老师摆出一副正义的样子,眨眨眼,“除非你坚持要给我。”
“我坚持要给你。”
“谢谢,大恩大德必须得报,但兄弟之间不能谈钱,伤感情,”小齐老师说,“上次你在我家看上的那本奥威尔日记英文原版书送你了。”
“原版书比票贵很多,我不想占你便宜。”
“放心,你占不了我的便宜,因为我要压榨你的劳动力,”小齐老师嘿嘿一笑,“这次的卷子你来帮我改。你把谢亦桐的卷子翻出来,拿她当标答就行。”
“知道了。”
小齐老师解决两桩大事,神清气爽,招呼着他的恩人别在学校耽搁太久,早点回家,便独自先溜了。
傅默呈把一张字迹秀雅的英语卷子找出来放在最上面,揣进书包里,然后到楼上校长办公室找他母亲一起回家。但校长办公室大门紧闭,只在门把手上挂着一张小卡片,说是到友校开会去了,让儿子自己走。
他从书包里翻出一支笔,在小卡片上画了个笑脸,转身走了。
已是晚上九点多,又是将雪的冬日,到处有一种寒瑟意味。光色暖黄的路灯散不去这股寒瑟,只是把它照得更清楚了些。
傅默呈远远便看见校门外十字路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黑色长发披散身后,人被厚厚的银灰色羽绒服包裹着,背着鼓囊囊的书包,怀里还抱着一大摞书本。也许是太重了,时不时便要抬起膝盖来承一承书的重量,好让手稍作休息。
她一个人站在这里。
他走过去,礼貌打招呼,“不回家吗?”
“我妈妈让我在这个路口等她。”
“噢。”他看见她吃力抱着书的样子,“你手里的书好像很重,我帮你拿吧。”
“不用,谢谢。”
虽是不假思索的拒绝,但分明越来越吃力。也许下一秒,书就会散落在地上。
傅默呈道,“稍等一下。”
“什么?”
不等她反应,他跑到街对面一家小店里。她抬眼去看,远远的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见老店主起初有点防备,但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一挥手慷慨让他抬走店里三个叠起来的塑料凳子和两个热水瓶。
傅默呈拎着东西走回来,把三个塑料凳子拆开在地上一一放好,笑说,“店主奶奶很热心,愿意借我们凳子。你可以把书放在这个凳子上,坐另一个休息。”
说着,他自顾自地在第三个凳子上坐了下来,很悠闲的样子。
寒冷的冬夜,到处早黑了,又没人,只有对街三两店铺与路灯下照着些微的光。他也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好像是在笑。
她抱着书盯他片刻。
傅默呈解释道,“我也在等我妈妈,她还没下班。”
“噢。”
“你的书好像快掉了。”
“……”
她把书放在中间的凳子上,酸痛的手终于得救,忍不住揉了揉。坐在凳子上,站了半天的腿也得了休息。
“谢谢。”她说。
傅默呈递了一个热水瓶给她。是店里借来的最普通的热水瓶,瓶身是透明的,时间长了并不太保温,但此时可以用来暖手。
谢亦桐接了,又说一句谢谢。
“不客气。”他笑了一下。
冬夜里,校门外的这个小路口安安静静的,一盏路灯下摆了三张凳子,最中间高高堆摆了一摞书本,两个裹着羽绒服的人各坐一边,手里都抱着热水瓶。
透过一层手套,仍可以觉得热水瓶很暖。
谢亦桐抬头望着路灯。
十几岁的女孩子有一张清秀的脸,五官本身很乖。但,也许是好学生那份绝不容许自己考不到第一名的执着劲儿落在了皮相上,一眼看去,也有稚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