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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经是另一副景象。
这里是一块被围起来的地方,外面围着细细密密的铁丝网,倒像是监狱一样,砚清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他偏头问克亚西,“你带我进了什么地方?”
克亚西朝远处撇撇嘴,示意他看过去。
他定睛一看,有个小孩在围栏外围来来回回的走,脸上带着点调皮和期待。
他瞪大了眼睛,因为这个孩子……是砚明。
看来这里是砚明的时空碎片,那么现在所呈现的,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吗?
砚清顿时不太想出去了,如果他知道了是什么让砚明变成现在这样的,是不是就说明……或许就能让他的弟弟从执念里走出来一些呢?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些,觉得这个孩子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
记忆里还是孩子的砚明好像就是这样的,有些俏皮,也不是很乖。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变得很听话,变得满面愁容了呢?
砚清想不起来,只是回头突然一看,他已经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砚明在围栏前比划两下,发现按照他那小小的个子确实爬不过去,于是在门口坐了一会,打开了透视。
因为是旁观者视角,所以他们也能看清砚清在透视中看到什么。于是,他们便看见了“监狱”里面的砚清。
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手臂也有些扭曲,克亚西看着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跟砚清说些什么,只听小小的砚明突然尖叫了一声。
他再转头看过去,就看见还是孩子的砚清倒在了血泊里。
克亚西方才只是因为在流动播放的碎片里看到了砚清,这才一时好奇想要进来看看,但没想到是这样一段往事,他于是试探道,“抱歉,如果你不想让我看到的话,我们现在出去也可以……”
砚清却一反常态,直接挣脱他往那栋房子里走过去,他的身体穿透了墙体,直接进入到里面去看,快得克亚西差点都追不上。
小小的砚清倒在地上,太阳穴上有一个鲜明而狰狞的弹孔,他的颅骨也有些变形,一看就是遭到了重击。克亚西皱了皱眉,这还能活下去吗?
有几个穿着白衣的实验人员走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然后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他的身体便奇迹般地开始愈合,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疤痕。
其中一个实验人员担忧道,“这次下手有点狠了吧,恢复得了吗?”
另一个人习以为常道,“不伤得重一点,他的身体怎么能承受得了?”他手里捏着一个和刚刚喂进他嘴里差不多的东西,“虽然这些只是火种的边角料,但别人都融合不进去,也就他可以了,就是麻烦,要濒死状态才能和这玩意融合。”
他说完戏谑地笑笑,“正好进行一些抗压测设,顺便试验一下新研制的武器。”
他好像都习以为常的样子,指挥着另一个人清理一下地上的血迹,看看砚清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于是撇撇嘴,“行了,趁他还没醒,给他去做记忆清除吧。”
对方于是得令,想了想,还是没有像他一样把他拖着走,而是扛在肩上带了过去。
克亚西沉默了一会,好半天才转过身,“你没事吧?”
“没关系,”他目光平静,倚着墙,好像真的完全不在意一样,“我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只是想来看看那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我只不过是和你一样的旁观者视角罢了。”
克亚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陪他一起沉默,不一会,还是小时候的砚清就被人带了出来。
后面发生的事情几乎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残忍的人体改造、抗压测试,然后又是记忆清洗……一连闪过十几个片段都是这样,克亚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强硬地拉过他的手,“看得差不多了吧?走了。”
“不行,”砚清甩开他,“我要知道事情发生的全貌。”
“还能怎么样?你也都看到了,你十岁之前的人生就是这样稀巴烂,”他看到砚清这副无所谓的表情,莫名感到有些烦躁,“对你来说,有些东西不知道反而更好。”
砚清心说:可是我不知道的话,会有别的人过得更不好。
那十年痛苦的经历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记忆,但是它能出现在砚明的时空碎片里,说明这个给砚明带来了极大的影响,或许如果他没有在这么小就看到这样残忍的一幕,事情也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砚清是真的没什么触动,他其实能隐隐猜到自己的童年或许过得并不好,记忆也被人改动过,可以说,他是有心理预设的,所以他看完了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是砚明会。
待在时空碎片里可以一定程度上感受到原主当时的心情,帮助观看者更好地共情。他之所以停下来观看那些片段,并不是想知道自己那十年过得怎么样,而是想知道砚清过得怎么样。能在这里出现,说明这些都是砚明亲眼见到的。他能感觉到砚明心中强烈的痛苦,
', ' ')('汹涌的无力感快要把他淹没了。
这还只是观看时空碎片产生的共情而已,那砚明真正的情绪呢?
砚清不敢想下去了。
他的听力还是没有恢复,所以眼前放映的一切都是无声的,而砚明所拥有的情绪还是会在他心中蔓延,这种感觉,就像是砚明十几年来无法言说的痛苦,一点点啃食着他的心灵,在沉默中痛苦,而后又在痛苦中沉默。
他究竟……把他的弟弟忽略成什么样子了啊。
砚清眨眨眼,想要重新凝神去看眼前的画面,体会那些无言的情绪,眼前的景象却突然变换了,变成了他们一起逃亡的时候。
这些东西砚清就比较熟悉了,他不必再费尽心思去看,倒是克亚西看得认真了些,看到一处砚明撞见砚清偷偷掉眼泪的场景,笑笑说,“我发现你还是哭起来好看。”
他从前很少哭,因为他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没能照顾好母亲、没能保护好弟弟,这样的自己是没有资格掉眼泪的。遇到了格伦雅,他才重新找回了哭泣的能力。只不过他还是不愿哭,大部分的眼泪都在床上哭掉了。上了床还没操两下,他就开始掉下生理性的泪水,之前有几次格伦雅干得狠了,干了他半宿,他就哭了半宿。
只不过,更多时候他会强迫自己封闭起来,不去伤心、不去难过,其实他很在意。他想要把每一件事情做好、想让每一个人都好好的、也很想被每一个人爱着。可是他做不到十全十美,他只能怪罪自己;他希望不被别人讨厌,但是到后来,却被很多人讨厌着。他一开始也不是不在意,只是后来麻木了,习惯了,就像已经习惯了不再去掉眼泪一样。
但是格伦雅说他哭起来好看,克亚西也是。
砚清抿了抿唇,不去理会。
他们逃亡路上的景象不多,而后画面一闪,已经是在军营中了。砚明和自己疏远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随后在砚明找到考伯特的时候定格下来。
考伯特看着这个意料之外的年轻人,神情有些玩味,“你为什么也想参与火种计划呢?”
“不为什么,”他平淡道,“为功名、为利禄、为名声,随便你怎么想,我只是想要一个答复。”
和他面上表情极其不符的是,他的心情明明充斥着悲怆,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悯,砚清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考伯特笑了笑,“你哥费了老大劲才把你从这个计划里摘出来,你现在想进去,不要紧吗?”
“正是因为他想要我出去,我才想要进来,”他摊了摊手,“我们是亲兄弟,他有能适应火种的体质,那我怎么就会没有呢?”
考伯特审视他,“你不甘心。”
砚明顿了顿,而后道,“你可以这么想。”
这次考伯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如果你无法适应火种,你可能最后会爆体而亡,这也无所谓吗?”
他道,“无所谓。”
克亚西在时空碎片里看了那么久,再怎么样都能看出来砚明对砚清的情感绝不只是“兄弟”这样简单,他的感情相当扭曲,你说它是爱,可是这份情感又相当不美好;你说这不是爱,但是他的深情,只要是看过这个时空碎片,谁都可以感觉出来。
联系之前看到的内容,想也不用想也能知道,砚明想要参与火种肯定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或许他真的有不甘心,但这份不甘心不可能是不甘心哥哥比自己强,而是不甘于砚清没有回头看自己。
凭什么呢?我帮你记住了你的痛苦,可以你忘记了,我却在无数个梦魇里见到你死去的模样。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转眼就会去爱上别人?
虽然潜意识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他不该对别人进行绑架,也不应该爱上自己的哥哥,但是、但是……他还是无可抑制地这样想了,还这样做了。
克亚西啧了一声,心说这小将军还真是挺多灾多难的,谈了个恋爱,结果对象想把自己杀了;难得有个人爱自己,结果发现是自己弟弟变成了神经病。
他本想发表两句感言,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捉住,一偏头,发现是砚清在紧紧盯着自己。
“火种是不是在你那里?”
克亚西自从救了砚清之后,剩下的火种就干脆自行保管了起来,砚清也一直没问他要,他这才想起来这个晦气的东西确实在自己这里。
他挑眉,“怎么?”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还给我。”
克亚西皱眉,“凭什么?”
“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强行打开这里,然后从天壑里出去,”他分析道,“刚刚你也听到了,濒死状态更适合火种的融合,如果能成功的话,根据之前的经验来看,在这之后我的精神力可以再翻一倍……”
“你疯了吗?”克亚西不可置信道,“你忘了融合的后果了吗?你现在精神力全失,到现在听觉也还没有恢复,显然是因为承受不住力量,不好好静养,还要反其道而行之,这是什么逻辑?”
砚清打断他,“不这样做,你怎
', ' ')('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
克亚西学他的语气,“你这样做,你怎么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你万一死了怎么办?”
砚清深吸了一口气,见无法说服对方,只好稍微放软了一点语气,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砚明……我弟弟他以前试图和火种融合过,我怕再不出去,他就……我、我没有时间了。”
他刚刚听到考伯特和砚明的对话的时候,突然心中就梗了一下,立即联想到砚明试图和火种融合以后的反常举动,便知道他是融合失败了。那他现在怎么样?是故意瞒着伤势,还是已经被逐渐反噬了?
他后悔起来,担忧的情绪要把他淹没了,他怪罪自己为什么不和砚明一起走,而是要把他和布塔单独留下来。
可是克亚西并没有因为他的偶尔流露出的示弱而改变自己的看法,他的眼神反而更冷了一些。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他往前紧逼一步。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我感动式的盲目付出,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看着好像特别大义凛然牺牲小我,其实就是极度自私,”他摁着砚清的肩膀,将他往墙上狠推了一下,“你这种假好心的人我见得多了去了。“
砚清在墙上撞了一下,抬头默然地看着他,对他的谩骂充耳不闻——虽然他确实也听不见。
或许他见过的假君子多了去了,可是砚清挨过的骂也多了去了。他因为太过年轻就做了将军,行事果断又不近人情,得罪了不少人,有些报刊还把他渲染成是有这异心天天想要投敌的黑心将军,有次他乔庄出门购置物品,就听到隔壁店铺两个人对着报刊,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程度的辱骂他只会当耳旁风,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也知道得太晚了吧?”他冷笑一声,趁克亚西不备,扭身直接去抢。火种不能放进空间,克亚西肯定随身带着,他方才打量了一番,凭着自己和火种之间微弱的纽带,算是确定了火种的位置。
克亚西一偏身,随即扣住了他的手腕,又利用自己现在的精神力优势,幻化出手铐将他双手捆上,然后用力一推,压到后面的桌子上。
“明明知道现在打不过我,还想要上来抢,不知道该说你自不量力还是精神可嘉。”克亚西掰过他的脸,语调很冷,“你没发现吗?你们兄弟本质就是一样的。”
“你不想要他参与这个计划,却不知道他已经被这个计划折磨了十几年,自作主张地想要把他摘出去;你弟又自作主张想要自己顶替你,而你知道以后担心他的安慰,想要和火种融合——你们这可不是心心相错吗?”
他捏着砚清下巴的手越收越紧,几乎把他弄得生疼,“就是喜欢自作主张地替别人做决定,美其名曰对他好,其实只是满足自己内心的自我感动而已。”
他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来,“你弟弟变成这幅鸟样,也有你的功劳啊,砚将军。”
砚清不置可否,木然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你就这么想要火种吗?”克亚西冷笑一声,“好啊,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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