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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格伦雅一直瞻前马后地围着他转。其实他也没有特别生气,也没那么矫情,可是格伦雅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弄得砚清都有些不好意思再拉下脸来。
只不过清净的日子再没几天了,联军那边叫他们回去复命。
原本擅自调军是很严重的事情,因为找到了那批试验品的缘故,最后只是不痛不痒地给格伦雅名义上降了个职,实际上还是天使军的统领。
砚清那边就比较复杂,他那边什么文书都没下来,一切照常,也没说恢复指挥官位置,那群老家伙等着他回去吃鸿门宴呢。
为了不牵涉到格伦雅,他和他在入营前就分道扬镳了,格伦雅对此还有些遗憾。
但好在两个人都不是黏黏糊糊的性格,临别前也只是再拥抱了一下。
砚清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肢体接触的人,谁要是对他动手动脚的,哪怕不是出于旖旎的心思,他也不会给人好脸色看。
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格伦雅。
那天做爱之后,格伦雅将他拥在怀里,喃喃自语道,“我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砚清眨了眨眼。
“我没想过你会答应的,”他厮磨着他的脸颊,亲吻他的黑发,“我以为你会礼貌地拒绝,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疏远我。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远远看着你一辈子的准备……”
砚清张了张口,把一句“我也感觉像做梦”咽在肚子里。
他也是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喜欢对方了。
他人生的色彩相当贫瘠,在被人类军发现才能并且收留之前,他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身边有个年幼的弟弟、还有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几乎从来没有从谁人那里接收到爱意,还得掏心掏肺费尽心思地从自己的心中挖出点为数不多的爱给亲人,疼得鲜血淋漓。
再后来被人捡到,又送到军事学院里去读书。里面的孩子大多都是又有才能又有权势的,对他虽然称不上欺凌,却也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人敬而远之。
而格伦雅总是对他表现出过分的关心。和他不一样,格伦雅是贵族的独生子,又性格温和善良,做事又八面玲珑,非常讨人喜欢。他也关心爱护同学,几乎没有人讨厌他。
可是他总觉得这个天使伪善得很,对他的额外关照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养父的原因。他甚至恶毒地想,一个人过分完美就说明他一定想要掩盖什么,而对弱者表达同情总是可以让自己产生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这种虚假的关爱者他见得多了去了。
他对格伦雅不理不睬,想着,这个小少爷迟早有一天会放弃的。人们都想看到施恩的对象对自己感恩戴德,而不是甩着臭脸。
事实上,格伦雅后来也确实知难而退了,只是和他保持着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砚清得了清静,却也觉得空落落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总是把别人拒之门外,但是又还在渴望爱,又当又立,贱得慌,实属活该。
直到有一次外出实践,他们遭遇了意料之外的狼群,在那只眼冒红光的野狼扑来之前,他为格伦雅挡了一下。他当时真的只是下意识,出于在流浪时保护亲人的本能,面对危险他总是第一个挡在前面。
他的肩膀被咬了个对穿,养了很久伤才好透。
可是格伦雅以为他的保护是有意为之,以为自己的关照好歹撬动了一点他的内心,于是更加努力地接近他。他每天和他道早安、和他一起温习当天上课的内容、和他切磋格斗技巧。他越是对自己好,砚清就越是不安。
他有次遇到了瓶颈,严厉的导师要求他一遍遍地练习,直到他通过为止。那天他留到了很晚,导师都回去了,格伦雅还陪着他。他终于忍无可忍,怒吼着要他滚出去,格伦雅迟疑了一下,最后说,可是你的眼睛说好想要人陪着你。
那一瞬间他想要落泪。
他其实是个很爱哭的孩子。母亲精神还正常的时候,总是说他小时候很乖,只是特别爱哭。有了弟弟以后,弟弟比他还要爱哭,他就渐渐的不哭了。再后来颠沛流离,他也实在没有力气去哭泣了。
是格伦雅重新帮他找回了哭泣的能力。
或许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喜欢上格伦雅了吧。
得知分化结果的那天,他发现格伦雅分化成了alpha,其实是很高兴的。他想,格伦雅这样温和的性子,只有分化成了alpha才不会被人欺负。
可是他自己也是个alpha。
倒不是说他讨厌自己alpha的身份什么的,养父说,他本来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分化成alpha理所应当的。他对养父赤裸裸的利用和摆布毫无想法,毕竟他的人生也就那样了,是为了利用他也好、还是生来就是为了战争也罢,有人需要他,反倒能让他能找到一点自己活着的价值。
可是这样的话,他连喜欢格伦雅的资格也没有了。
他自己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格伦雅必须有一个安稳的人生。他应该和一个适合他又爱他的omega结婚生子,过上平淡又幸福的一生。
', ' ')('也好。他想。这样也好。
好像是故意捉弄他们似的,命运给他们开了个玩笑。这场变故本来对他而言是灾祸,却意外地打通了一直彼此爱慕的两人的心思。
一切都来的有些快,又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他才是觉得这一切最像做梦的那个人。
如果是梦的话,那拜托让他死在梦里吧。
砚清睁开眼,马车已经到营地了。
他下了车,发现布塔在外面等候他,他低着头,掩饰眼里的热泪,“将军。”
砚清一偏头,“哭什么,你就觉得我那么容易死?”
布塔是他的亲卫,是他除了格伦雅以外唯一一个可以托付全盘信任的人。他下了车,看见布塔的尾巴不可抑制地甩动,更是觉得有点好笑。
砚清用人从来不看种族,布塔是一名狼人。人们总是更加喜欢人类、精灵、天使这种看上去类人又漂亮的种族,而对于半兽人和矮人这种亚人种族带着若有似无的偏见。可是砚清没有,在他的眼里只有能力,没有性别和种族之分。
布塔是他捡来的,能力中等偏上,做事情稳稳当当,虽然性格有些木讷,但是胜在足够忠心和真诚。有时候他也会很羡慕狼人种族这种特有的真挚,也很喜欢他们那条会帮人表情达意的尾巴。
布塔面色一窘,乖乖跟在他身后,“没有,将军,只是觉得……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其实他原本早就托人暗中跟布塔联系过了,只是没想到他明明已经得知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却还是这样激动。砚清叹了一口气,“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军营里面怎么样?”
“老样子,”布塔努力从情绪里面脱身,正色道,“士兵们每天都在操练,期间和魔族交手了几次,都是不大不小的战役,但是战况都不好,士气也不是很足,统帅正忙着和各族首领商量着战术。”
砚清冷哼一声,“不从源头解决问题,这群老头就算把战术玩出花来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布塔没有接话,虽然他基本上和砚清的观点差不离,但他向来不会对这些事情发表太多的意见,只专心当好一个认真不多话的下属。
他打算去会会那群老头,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会议室的时候,那群老头还在面红耳赤地争吵着。听到脚步声,原本政见不合的几人顿时同时噤了声,将目光转向他。
他倚着门框,不咸不淡道,“吵的挺凶啊,看来各位的身子骨倒还挺硬朗。”
矮人族将军托比冷哼一声,“没砚将军您硬朗,还能死口逃生。”
砚清眯了眯眼,“不好意思,没死绝,让您老失望了。”
矮人将军还想再说什么,联军的统帅却看了他一眼,他便闭上了嘴。
联军的统帅是一名人类,名叫考伯特,疏眉朗目、容貌端正,看上去是温和的性子,其实做事自有一套雷霆手段,这也是他能坐上统帅这个位置的原因之一。
“砚将军,入座吧。”
随即他们又开始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砚清听了一会,分辨出他们争论的无非是几个问题:是仍然优先攻打魔族还是先休养生息,打的话该怎么做,不打的话又该怎么做。他全程都没有参与话题,只是好整以暇地抱臂看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砚将军,你是和克亚西交手次数最多的人,你怎么看?”
考伯特突然将话题丢给了他,他点了点桌面,良久,开口,“我不建议现阶段去攻打魔族的主力军。”
兽人将军带着敌意道,“刚从魔窟里逃出来,你当然不建议。”
砚清皱了皱眉,“图格将军是怀疑我的忠诚吗?”
图格冷哼一声,“我可不敢啊,只不过,从敌营里回来的人,怎么都有点可疑吧,谁知道那群下三滥的家伙会做什么呢?”
图格其实只是随便一说,但是倒也误打误撞地说中了些什么,砚清被他说得一哽,原本想好的尖酸刻薄的反击竟然一句也说不出。
图格见他不接话,稀奇地哟了一声,“难得啊,砚将军,怎么不反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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