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柠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她想起了自己的口红。
「我的口红……可以还给我了吗?」
晏析摩挲著裤包里细细的一支,唇角勾起浅弧,「林医生从前送出去的东西,也都要再要回来?」
林以柠哑然。
送出去的东西,当然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可他们刚才只是在演戏,不能混为一谈。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晏析唇角的笑意更甚,连茶黑的眸子也浮起了星星点点的笑。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给两人镀上了一层温软。
晏析微微倾身,弓著背,薄唇几乎要贴上林以柠的耳廓。
林以柠被这突然的薄热气息钉在原地,凝白的耳廓肉眼可见的变红,耳后升起战栗感,沿着脖颈,几乎在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晏析:「林……」
「汪——」
响亮的一声犬吠,打断了晏析要说的话,也打破了厨房里的旖旎暧昧。
林以柠看着宁崽向她奔过来,连一旁的晏析都不顾,直直扑了上来。
她伸手,将宁崽接了个满怀,还好身后有中岛台撑著。
「汪!」
林以柠弯起眼。
宁崽的前爪扒在她身上,几乎要将细细的针织衫勾起线头。大狗狗吐著舌头,湿软眼看着就要蹭到了林以柠的脸颊上。
林以柠却不在意,只抱着它笑。
她乌亮的眸子被笑意堆满,明亮得几近晃眼。
晏析立在一边,看着一人一狗亲昵互动。
对著宁崽都可以笑得那么开心,看见他就知道紧张和躲。
「你胖了。」林以柠揉了揉宁崽的肚子,「也更帅了。」
宁崽呜呜了两声,蹭在林以柠的脖颈撒娇。
晏析:「……」
明明是自己家的厨房,晏析却头一次生出一种多余的感觉。
*
从晏家回来,林以柠就全面接手了晏老太太后期的护理工作。
她花了整整两天时间,连觉都没怎么睡,拟定出了一份初步的护理方案。而通常治疗方案做好了,第一时间就是要和患者的家属沟通。
林以柠点开微信列表里晏析的名字——那天她没注意,这会儿再看,才发现晏析的头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上一次在胡杨拉得那个群里,他的头像是一个背景模糊的摩托赛道,而如今显示在屏幕上的,却是一张日暮西斜的照片。
林以柠将照片点开,夕阳之下,青山连绵,薄薄的一层金色。
这山……林以柠微微皱眉,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给晏析发了条信息:【在吗?】
没有回复,估计是在忙。
林以柠刚要退出,绿色的小气泡便跳了出来:【在】
林以柠:【哦,奶奶的护理方案我做好了,发给你看看?】
晏析:【送到家里来吧】
林以柠:「?」
晏析:【学府路6号星辰苑2栋2单元281】
林以柠:「……」
这个地址,是晏析在京大旁边的那套公寓,她之前去过。
晏析:【我六点下班,大概七点才能回家】
晏析:【我想尽快看到护理方案,麻烦林医生了】
好像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林以柠:【我先发个电子版给你吧】
晏析:【可以】
林以柠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太想去那处公寓,几乎她过去和晏析所有的荒唐都是发生在那里。
晏析:【但还是辛苦林医生来一趟家里,有些细节我想当面谈】
林以柠:「……」
片刻,林以柠无奈,回复了两个字:【行吧】
信远集团总裁办公室,晏析看着屏幕上的回复,唇角勾起浅笑。
他按下内线,扬声器里响起助理江照的声音:「晏总。」
「今晚的安排,都推掉。」
「好的,晏总。」
晏析顿了下:「再帮我请一个苏帮菜的厨师,去星辰苑做顿晚饭。」
「好的,晏总,我马上安排。」
*
因为晚上要去给晏析送方案,林以柠六点准时下班。从崇仁医院到星辰苑大约半小时的车程,林以柠估算了下时间,打算先去医院的食堂吃点东西。
崇仁医院的食堂曾因为伙食太好上过热搜,这会儿正逢换班时间,食堂里来打饭的人比平常多了许多。
「你说真的?」
「真的啊,我已经用完一瓶了,效果特别好。」
「那行,趁著新年活动,我也买瓶试试。」
一旁传来熟悉的女声,林以柠寻声望过去,瞥见一个有些微胖的女人。
「周姐……?」她有些诧异。
女人转过身,看着林以柠,「你是……」
当年在京大附属医院,周姐加过她的微信,常常问她关于跳舞的事情。
林以柠弯起笑:「林以柠。」
周姐眼中一亮,显然是想起来,「小林同学!」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林以柠,「不一样了,更漂亮了,我都没认出来。」
林以柠眉眼染笑,「你也是。」
「我?你看我这身材,还不如那会儿在附院呢。」
周姐仍旧还是那个自来熟,当即就招呼了林以柠一起吃晚饭。她不停的感叹两人太有缘分,在京大附属医院认识,如今又在崇仁成了同事,得知林以柠刚回国不久,又拉着她将食堂里形形色色的好吃的介绍了个遍。
两人终于坐下,林以柠才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来崇仁啦?」
「想换个环境呗。总在一个地方待着,人都被磨得没有精气神了。你现在是跟着陈院?」
「嗯。」
「有出息。」周姐笑盈盈的眉眼微滞了一下,「就是可惜了小晏医生,要是他一直留在附院,陈老就有两个得意门生了。」
「嗐,不过人家现在当了大老板,可比当医生风光多了,我干嘛操这个心。」
关于当年的事情,桑鹊让林以柠去问晏析,可以两人现在的关系,晏析未必会想和她谈这个。更何况,她也始终问不出口。
林以柠咬了咬筷子,「周姐,我想和你打听个事。」
「你说。」
「晏析那时在医院……他为什么打人?」
周姐扒拉米饭的动作一顿,「你不知道?」
林以柠摇摇头。
「这事儿说起来,话就长了。」周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巴。
「你还记得吧,我当时也在骨科,那会儿有个姓晏的病人来做检查,头部受了伤,又被狗给咬了,膝盖和脚踝也都有挫伤。」
周姐对当年的事情印象深刻,著实是这人混身上下好像就没有一个好地方。这就算了,脾气还特别大,对她高吼二叫,嘴里还骂骂咧咧,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他来骨科看腿,小晏医生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听见那人在骂什么疯女人、贱……」周姐顿了下,「当时谁也想到,小晏医生冲上去就将人按在了地板上,什么也不说,就一拳一拳往脸上招呼。」
「他当时自己手上还缠著绷带,血渗了一地,到最后都不知道是谁的。」
……
林以柠将托特包抱在怀里,独自一人走在京市冬夜的十字路口,脑子里全是周姐的话。
她好像看到装满炽白灯光的诊室,晏析揪著晏槐的头发,一遍又一遍的问,你是哪只手碰得她?
周姐说,当时晏析就在反反复复问这句话。
周姐还说:「以柠,小晏医生是在为你抱不平吧?后来医生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意识都有些模糊,但还是拉着身边的人,说这事儿要先压著。」
他说:柠柠肯定很害怕。
林以柠抬手抹了把眼泪,冬夜的风吹来,刺得脸颊有些发疼。
她坐了半程的出租车,一路走到星辰苑,红着眼睛,站在了晏析公寓的门口。
林以柠想,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定糟糕透了,她不应该来的。
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