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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烟自揽胜车窗口滚滚冒出,警笛声近得要刺穿耳膜,屠钰从储物槽摸出一把手枪,单手撑着方向盘,整个身子探出去,瞄准打头的警车车胎,“砰”一枪,正中那辆警车右前轮!
警车轮胎抢地,车身原地横过来,恰好塞住单行道两头,逼停了紧随其后的所有警车!
离此处一公里路段,李展诚快把自己的肺子咳出来了。
——那块口香糖并不是真炸弹,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响儿、冒了半天的烟,却只有辣眼睛的威力,充其量能算烟雾弹。
但,他车前挡玻璃被那破玩意儿炸得黢黑,现在也没工夫把玻璃擦干净,加上揽胜再开可能就不是送修而是送报废了,考量再三,他跳下车,拦住一辆跟上来的警车。
穆芳生在炸弹发出巨响声音时醒了过来。
确实像屠钰说的那样,身上没那么难受了。
他看见屠钰打爆追上来的警车车胎,而屠钰用的枪,正放在中央储物槽的盖子上。
前方弯道,车顺惯性向左倾斜,枪滑下来,穆芳生趁机握住它,手指没力气,于是用了两只手举稳它。过了弯道是段难得的坦途,穆芳生双手握枪抬起,抵在屠钰的后脑,开口:“停车。”
屠钰对抵在他后脑的枪视若无睹,连语气都温和得一如平常:“醒了?”
“停车,小钰。”穆芳生重复道。
屠钰再次踩油门飙起车速,这辆老年车承受不了如此骇人的速度,发动机带的车身开始剧烈抖动,而屠钰却平静地问:“哥,那个人怎么知道是我们这辆车?”
“你扶我从民宿后门下来时我没昏彻底。停车位旁边是个水坑,我踢了泥点子挡你的号牌。”
“跟着你的人叫李展诚。”
“以前他在禁毒时借过我干活,最后抓住的逃犯就是用泥点子遮了号牌。那是我们唯一一次凑一起办案,算我们之间的一个信号。”
沉默片刻,穆芳生第三次重复:“停车。”
“你开枪,我不生气。”
顶着枪口,屠钰继续踩下油门,车悲鸣着再次被迫提速,屠钰说,“你就是剁碎我喂狗,我也不生气。”
风剐蹭车窗发出呼呼声响,树影从眼前晃过,只剩下一片仓皇的绿。
半晌,穆芳生放下枪,他抓着驾驶位座椅,压抑着自己翻涌的全部情绪,调转枪口,倏地抵住自己下颏。
发动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异响,大概是哪颗螺丝晃掉了,车前放置的招财猫摆件早已经栽下来磕断了手臂。
穆芳生的喘息带上止不住的颤抖,抵在他下颏的枪管坚硬冰冷,他握住枪管向后一抻上了膛:“停车。或者我开枪。”
一切骤然被摁下停止键。
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屠钰的脚从油门移到刹车,一脚踩死。
车停下来了。
屠钰静静坐在驾驶位上,似乎要打算把自己浇筑成一塑雕像。
穆芳生没有放下对准自己的枪。
已经甩开的警笛声再次传入耳。
那声音惊醒了屠钰,这青年推开车门,绕到后座,半跪上后座座椅,两手捧住穆芳生的脸,直接压下来吻他的嘴唇。
枪在推搡之间掉在脚垫上,屠钰没去捡,两手扣住他的手腕,更深地吻下来。
铁锈味在交缠的唇舌间蔓延。
穆芳生知道是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
警笛声近在咫尺,屠钰终于停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很疑惑地发现指腹上沾着血,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再次专注地看向他,而后用指腹沿着他的嘴唇慢慢抹到唇角,穆萋的声音猝然钻入他的耳孔:“哥,我爱你。”
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上前来押屠钰,穆芳生本能地攥住他的袖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依然没有松手。
每一口呼吸都充斥着浑浊的血,眼前的屠钰变得模糊不清,这青年轻声和来铐他的警察说“等一下”,而后将薄外套脱下来,罩在他的头上。
外套上尽是屠钰的古龙水味,淡淡的,他第一次觉着这味道像山茶花。
他没有掀开那件外套,躲在这辆轿车的后座上,躲在屠钰的衣服里。
警车关车门的声音陆续响起,七嘴八舌的打电话汇报声叠在一起听不出个数,过了五六分钟,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有人走到车门旁边,没说话先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那人直接坐上后座。
隔着衣服,穆芳生能看见透进来的橘色阳光。但那人一把拽上了车门,风透不进来,憋得头晕,他不得不将衣服摘下来,喘了口气,发现坐自己旁边的是李展诚。
沉默了一阵子,穆芳生哑着嗓子问:“之后怎么办。”
“于局来电,押他回水城的人已经到了,我们这边做个交接就完活了。”顿了顿,李展诚抬手肘撞穆他,“饿不饿,请你吃好的?”
穆芳生抽了张纸巾擤鼻涕,又抽了第二张囫囵擦了一把脸。
“不
', ' ')('好意思。”他说,“我爸在我眼前被人杀了。我爱的人涉案,刚刚还开枪拒捕——所以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安静片刻,李展诚这位脱线的,不知搭错了哪根筋,不分场合、不合时宜,居然张嘴唱歌,“你在爱情跌倒回家让你撒娇——”
再难熬的情绪被这么一吓,也变了味道,穆芳生抬手捏了捏鼻梁,缓了半天,开口:“吃什么?”
李展诚想了老半天:“吃凉皮?”
“还是吃沙县?”
“要不我给你开一盒泡面?我办公室放老多了,都快过期了。”
穆芳生瞥了他一眼,留意到李展诚的视线总溜向他脖子,知道自己脖子上大片吻痕有碍观瞻,他拽住手扣要下车:“我去穿件高领。”
刚要推开车门,李展诚的声音略显急迫地从他身后响起:“你知不知道你出事我为什么轰那么多微信?”
穆芳生回过头,手仍搭在手扣上。
他不认为李展诚真的在问问题,只当他是提以前的事儿,于是说:“拉黑你真对不起,但咱们仨大学四年一直是你跟秦晚好、我跟秦晚好,咱俩不熟,我出了个破事,看见你发的那么多微信——我只能觉着你是来看热闹的。”
所有的情绪攒到这儿终于迎来了第一个突破口,这些话平时穆芳生绝对说不出口,此时此刻,他也明白自己像条乱咬人的疯狗,但依然继续朝人吠:“实话实说,我觉着你这人很假。三百六十五天,凭什么你连烦心事都没有,天天高高兴兴?有他妈什么可高兴的。”
路两边生长着紫檀树,风一吹,细碎的花如金色的雪扑簌簌落下来。
李展诚不说话,穆芳生便推开车门,去后备箱里拿衣服。
拉开行李箱,找到一件灰色防晒服,穿上之后拉锁一直拉到了头。
他转过身,迎面遇上跟来的李展诚,对方没生气,还是高高兴兴的:“你看不看我手机?”
穆芳生抿了抿嘴唇:“看你手机上的长腿美女?”
“看嘛。”
他不知道这人磨叽什么,想早点结束对话,于是接过李展诚的手机,发现屏幕上是八年前二人的对话。
一点点往下滑,这人被拉黑前发的语音:“partyboy之道兄弟为你撑腰,你在爱情跌倒回家让你撒娇——”
一样的跑调,一样的脱线。
再往下滑,底下那句因为是拉黑后发的,所以对话框旁是个红色的惊叹号。
绿色对话框里写着:“别丧,多大点事,我跟说别的你乐一乐——穆芳生,我喜欢你很久了!”
振聋发聩的,喊得滋啦滋啦响。
按李展诚的性格,这句话无论以怎样的形式从他嘴里出来,穆芳生都不会当真。
但偏偏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惊叹号。
他瞄了眼大大方方站一边的李展诚,清了清嗓子,把手机还回去:“走吧,吃凉皮。”
李展诚这种富二代中的富二代,上学时候动不动请全班吃饭,可以说每次得罪人都是因为太“豪”。
所以当穆芳生真被这人领进一家拢共俩张桌的凉皮铺子时,真心挺诧异。
吃到一半,李展诚又主动提起刚才那事,穆芳生见躲不过去,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我真没感觉出来。上学时跟你说话你不乐意搭理我,我还以为是有什么鄙视链,富二代看不上我们这些官二代。以前一个眼神不对,我就觉着别人讨厌我了,慢慢的,总觉着谁都讨厌我。其实,要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应该会挺高兴。”
李展诚用一次性筷子点了点他:“不要矫情了,那阵儿你只要有空就跟你那神秘女友打电话,我能有什么表示,再说了,对你那点喜欢程度,也就洒洒水,大概就是别人问我大海在哪里,我想了三分钟,说可能是在穆芳生的方向。”
穆芳生忍了又忍,没忍住:“我以前就说过,你这些破梗只有秦晚能懂!”
“其实吧,我以为你会一直找她等她呢,”李展诚推过来一个肉夹馍,“不说拴死在那女孩身上,至少也得是抓住她之后你才会考虑找对象什么的——所以今天这个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穆芳生咬了一口肉夹馍,咽下去,平静地抬头:“他就是那个女孩。学女孩说话。糊弄我。”
“……”
“你可太惨太惨太惨了”这句话李展诚虽然没说出来,却明晃晃写脸上了。
他干巴巴笑笑,再次掏出手机,大概试图缓解气氛:“我最近相亲了一个美女,特好看,给你看照片。”手机凑到穆芳生旁边,李展诚点开微信好友的朋友圈,“是不是好看……”
话音戛然而止,朋友圈啥也没加载出来,只有一道横杠。
穆芳生隐约意识到此人可能再次被拉黑。
但李展诚没反应过来,回对话框打了一行字:“你朋友圈设置成三天可见了吗?”
点击发送——果然又收获了一枚红色惊叹号!
', ' ')('入夜。
满月如盘,周围还缀着耀眼如钻的无数繁星。
水城的月亮罕有圆成这样的时候,而在空旷的郊区看它,震撼感更甚,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这么个圆圆的月亮。
凌晨两点,郊区某独栋别墅二层卧室。
紧闭的门前,保镖横起手臂拦住苏卓,三角眼吊高,两边唇角撇下:“你来干什么。”
苏卓不嫌弃他态度不好,笑呵呵举起手里的文件:“老板说看不惯看手机屏幕,让我抄的这周交易明细。”
秦悦多疑,身边的保镖当值一周就换下去,再轮回来几乎要一年以后,可以说,几乎没人了解秦悦的作息时间。
苏卓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也只敢确定一件事他摸清楚了——秦悦睡前吸食LSD类毒品,散劲儿时大喊大叫,但到了后半夜,就睡得格外沉,死了一样。
房间里有木制家具散发的古朴幽香。
秦悦念旧,搬到哪儿,都会带着一大堆不值钱且占地方的家具。
乍一看这屋子,几乎和秦悦在丰沙里、缅甸的两处房产布置得一模一样。
“奇了怪了,这么个二五眼。”
门外保镖不屑的嘟囔声通过门板传入卧室。
苏卓听得出保镖话外的含义:“这么个二五眼,怎么就混成了秦悦眼前的红人。”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有一次他在车后座上换衣服,露出了胸口的手术疤痕,是二三岁时候鸡胸做矫正手术留下的痕迹,秦悦问,他便说了实话。
从那之后,秦悦就经常把他带在身边了。
人体骨架立在那儿,过堂风一吹,轻巧的手骨微微摆动,更显阴森。
他知道这是谁的骨架,缇莎和他说过。
这个人叫段厝。
苏卓的视线落低到秦悦枕边,一枚被白金细链串住的人骨项链安然睡在床单上。
那节人骨,便是这副骨架上缺少的半截无名指。
秦悦只有在使用毒品时才会把它摘下来,第二天早上再将它重新戴上。
苏卓屏住呼吸,拿起那串项链。
人骨两侧末端镶嵌在铂金槽里,他从衣服口袋掏出一支极其精细的镊子,又拈出比米粒尖端还小的、专门用于追踪蜜蜂的定位器,瞥了秦悦一眼,确认这人睡得毫无知觉,动镊子掰开铂金边缘,将追踪器放进去,再将铂金边掰回原样。
再三确认项链看不出异样,小心翼翼地放它回到秦悦枕边,苏卓转身轻手轻脚走出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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