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年过去,瀛城的侯府却好像还是老样子。
小侯爷庭院格局不大,却很精巧,讲究错彩缕金,虚实相映。林景阴柔秀美,园中亭台水榭,南墙下种着大片青竹,四季常青,如今雪消春早,竹子便愈发得葱茏青翠。云梦亭临水而建,天冷时四面会挂起纱帘,在中间摆上熏笼取暖,如今开春了,纱帘便被束了起来。池塘破冰,里面的锦鲤条条被养得富贵滚圆,鱼食撒下去,都懒懒地不应。
不止是荀家兄弟,瀛城的那些旧友听闻小侯爷回了京畿,都不约而同找上门来。有带酒的,有带弓的,不光有带妹妹的,还有带娇妾来炫耀的。男人们凑在一起,说笑玩乐好不热闹,几杯酒下去,亭子的顶都要被掀翻了。
荀菀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尤其那几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妾室,就混在一群男人中间,又是吃酒又是说笑,粗鄙庸俗。她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自然不愿意加入,只强笑着跟着吃了两杯酒,就趴到一旁去喂鱼了。荀元几次问她要不要先走,她又说不回,等他一起。
日后渐渐落了,池水被烫得一片金黄,泛着粼粼的光。
忽然,池边出现了一团杂乱的人影。她抬头望去,只见那头几个府上的仆从正奋力拦着个人,看身形是个少女,不过力气奇大,以一敌几,推得众人且战且退。随后,爆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霍!星!流!”
云梦亭霎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然后小侯爷浑身一震,心道一声坏了。昨儿夜里才回来,还没来得及知会府上的人,这会子将她与从前的连翘、灵仙一视同仁了。他连忙起身,扬声喝退了拦着的仆从们,亲自过去接她,一口一个心肝儿,把她搂怀里揉脸儿,“我当你还睡着呢。”
梁鸢抬腿就是一脚,破口大骂:“你这府上都是群什么傻狗!人话听不懂,人事也不干!不准出门就算了!见你也不行!怎么着,你一回这儿脸上就贴了金,我连看一眼都不配了?”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为了表明诚意,小侯爷即刻召来了府上的管家,指着怀里的小姑娘朗声说,“这个和从前的都不一样。好好记着这张脸,往后侯府上的女主人就长这样,今日念在你们不知情,便不罚了。当下回还有谁敢对她不敬,便是对我不敬,懂了吗?”
管家与几个仆从面面相觑,扑通跪倒一片,忙都说记住了。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偷偷抬眼去睨那姑娘,只见她绷着一张俏脸儿,眼神冰冷,刚才的怒骂还回荡在耳边,只觉得好似个玉面修罗,料想着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可是小侯爷显然不管这些,旁若无人地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乖乖,不气了。不是和你说过,从前我母亲送过旁人来,她们那时就这样被关着。咱们昨儿夜里才回,我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说。”
梁鸢瞥了眼亭子里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目光,哼了声,“忙着吃酒?”
“我也不想和他们吃酒的。”他凑近她,声音轻轻柔柔,“原是想回来吃你,结果他们扎着堆儿来。你等我一会儿,我应付完就……”
她的腰现在还酸软着,一把将他推开了,惊恐道,“那你还是和他们好好吃酒吧。”
霍星流却拉住她的手,自然地十字相扣,“你也来见一见吧。不用打交道,只认个脸儿,往后你行走也方便些。”
于是荀菀看见,她心心暮暮的意中人牵了个娉娉袅袅的少女向众人走来。
小侯爷本就生得高,长身玉立,风致翩翩。在他身旁的女子高挑挺拔,比他的肩还略高些,穿了条胭红色的羊肠裙,把身段勾勒的玲珑窈窕。走近了,便看见她狐狸似的脸儿,还有脖颈上那道骇然的疤。
明明是美玉生瑕,偏她不以为意,泰然得昂首挺胸,是那样美丽明艳,一波眼波横扫过来,已经艳杀四方。
她心中惊涛骇浪,忽然明白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