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似乎并不惊奇,您知道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西恩抿了一口月露,说道,“我虽然有过一个疑惑,但仔细想来,您根本不可能是他。”
药剂师疑惑道:“为什么?”
“手法太粗劣,破绽太多。那个人的线,可不是我挥挥手就能截断的。”
药剂师脸上带笑,但又有些惊恐:“仅仅凭借这点事,您又推测出全局了?”
“这些事情以后再细说,我还是先来说说您吧。”西恩说道,“你痛恨碧翠丝,但也了解爱她的人的想法,因此才笼络了这么一大群碧翠丝的追随者,密谋着让她返回这个世界。”
亚历克斯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
“碧翠丝身边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追求者也是五花八门,有三观正常的,也有脑回路和正常人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西恩将事情一一道来,“所以有人会被你笼络起来不奇怪,你们常常聚在一起开会,你煽动他们,告诉他们神国主人的位置本来就该是碧翠丝的,现在她能够回来了,这个位置也该物归原主了。”
“脑子有点问题的,都在你的邀请范畴之中,比如亚历克斯。你大概也很想邀请一下艾兰斯,不过这家伙这些年都不在领地里,居无定所,你找不到他。”
“引导着他们做些报复世界的事情,告诉他们这全部都是为了让他们的主人回归而做下的铺垫。而碧翠丝当初的行事作风也的确如此,他们没有一点怀疑。”
“但是你脑子这么好用,应该懂得什么叫做‘飞蛾扑火’。两千年前父神打败了碧翠丝,她的灵魂都在天罚之中破败,被一根长钉封印在了棺材里。两千年后,她要是再惹事,父神还能再杀她一次。”
“与先神拜亚为敌,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冲动赴死之人懂,却还是想拼一把。但脑子好用的人懂了还这么做,就不叫冲动赴死,而是刻意引导。”
西恩看着药剂师,他眼中的蓝色变得愈发深沉,目光也放得很远,似乎要透过药剂师的皮囊,看向后面布局的人。
“你从散布的消息中得知,碧翠丝转世了。你痛恨碧翠丝,自己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与她为敌,也不希望她能好好过日子。所以你选择借刀杀人,引导她再走一次错误的路,让父神再杀她一次,杀得干干净净,永远没有复活的机会。”
亚历克斯看向药剂师,表情变得十分痛心:“……是这样吗?”
药剂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您是真的很聪明,我的确不配成为您的对手。”
“但到这里还没有完呢。”西恩脸上笑容不减,继续道,“亚历克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对吧?引诱会面杀人灭口没成功,就马不停蹄地亲自登门下手了,而且看这布局也不是一天两天做下的,而是早就准备好了。”
药剂师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布局周全而已,能够代表什么?”
“那这也太周全了,连在神国布下的网都没有这么密集,针对自己人却防备这么谨慎。”西恩指了指脑袋,说道,“常常布局的人会懂,万物万事皆可利用,事情不能做得太绝。亚历克斯这才刚刚有点脱离你的控制的趋向,你就准备下毒手了,这是为什么呢?”
西恩压低了声音,用口型说道:“因为,他握着你最致命的把柄啊。”
亚历克斯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
药剂师抖了抖肩膀,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忽然笑出了声。
他笑得很厉害,声音和动作也都非常夸张。
“神座西恩,有没有人告诉过您,太聪明的人是不能留的?”药剂师张开手臂,铺天盖地的恶魔蜂拥而上。“像您这样的人,一旦离开这里,手上有了可以控制的棋子,我就再也不会是您的对手了。我怎么能够放任您走出碧落?”
西恩看了看这些恶魔们,心想这家伙应该活得挺久的。
这个药剂师,知道他在同一批出产的长生种里不算能打,如今魔力受限,可以用这样的人海战术将他耗死在这里。
“这位棋手先生,你太自信了。”西恩笑了一下,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握住了手腕。“你认为,我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只身进入敌营吗?”
一丝魔力在身体中蹿出,将手腕里埋着的金属细管切断。
金属细管中留存的那一丝赤金色血液,就这么顺着他腕上的血管,被心跳带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施加在他身上的禁锢,身体中残余的少量毒素,都被这扩散开的血液冲洗得一干二净。
“我是始神的继任者,神国的主人,我的命很有价值,不是说丢就丢的消耗品。”西恩抬起手,银白色的魔力渐渐汇聚,在黑暗中尤为亮眼。
刺目的银白撕破夜空,在西恩手边织成了茧。
之前被亚历克斯的部下们收走的重剑,在西恩的召唤之下,又重新回到他手中了。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布局之人,他们之前所做的事,都只是白忙一场。
所有的丝线都扑过来,只是线的目标并非西恩。
亚历克斯在线织成的网中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眸中,正在映着迅速接近的细韧丝线。
亚历克斯那一瞬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万物在他眼中被不断放慢,他已经在脑中回忆起了过往的种种。
降生时冷着脸拎着他的后衣领往花园里扔的父神,分明拥有着同一张脸,却捧着一朵花笑得傻乎乎的碧翠丝,以及在他们还在为了食物而和危险的猛兽搏斗时,淡定地抱着木桩子种香菇自给自足的西恩。
那些在他生命中走过,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们,都如同流水一样,在他眼前转瞬划过。这些重要的记忆,将要与他的生命一同消逝。
这就是走马灯吗?亚历克斯闭上了眼睛。
但他等来的不是身体四分五裂的疼痛,而是贴面削过的一道银光。
亚历克斯睁开眼睛,银白色的剑刃贴着脸挥过,细韧的丝线也被映照成同样的颜色。此时它们不再绷直着,而是在被剑刃挥过之后,断成一小条一小条的,在空中缓缓飘落。
“闭什么眼睛,你不是很能打吗?”西恩挥过剑,脚步踩在地上转了半圈,和亚历克斯背靠着背。“没有信心在这样的逆境里杀出一条血路吗?”
亚历克斯还没有从自己被西恩救了一命的事实中回过神来:“不……但是……”
杀出一条血路?开什么玩笑,这些可都是对他们最为克制的恶魔。
此时是夜晚,碧落的天空被遮的连半点光芒都没有,正是属于黑暗的舞台。这些恶魔们在黑暗之中占据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亚历克斯和神座西恩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和这么多恶魔打一场消耗战。
而且……和西恩并肩作战,他真的不会把自己卖掉吗?
亚历克斯这样想着,他实在是被骗怕了。
“你放心,在你没有说出那家伙的身份之前,我不会让你死。”西恩一挥手,一道结界凭空支起,将已经欺压过来的恶魔挡飞出去。
他没有时间咏唱咒语,临时架起的结界会很不结实。
在这些属性相克的恶魔的撞击下,结界只撞出去一段距离,就已经被腐蚀得满是窟窿,最后破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