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接着了!”窦老太爷高兴的眼眯成一条缝儿:“就知道,征儿有良心,纪涵那小子,怎么争得过我!”
李氏看了眼丈夫窦放,能称呼纪太傅纪涵为“小子”的,放眼平阳城,也没几个人了。李氏有二子一女,年纪都不大,乖巧的站在李氏和窦放身后。
又等了不多长时间,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外面传来清亮敦厚的喊声:“外公,舅舅,舅母,征儿回来了!”
“我的孙儿啊······”窦老太爷全忘了要保持威严,一声呼喊伴着浑浊的老泪,喷薄而出的是舐犊的深情。
“外公······”李征亦然。
······
不同于窦府的热闹,隔着一条街的纪府显得冷冷清清。这一条街住的都不是顶级的权贵,大多是四五品的中低级官吏,除了纪涵纪太傅。他连品级都没有,太傅的敬称还是三年前沿袭下来的。纪涵曾经名动京城,却年纪轻轻辞官避世。先帝不忍遗贤在野,三次下召请回。纪涵辞不受召。最后先帝亲顾茅庐,他才肯接下太傅一职,每月数次入宫教导太子。太子一登基,他连太傅的营生都省了。即便如此,依旧没人敢小觑与他。无他,当今年幼,每有不决,必召纪涵入宫商讨。纪涵连俸禄都摸不着,却操着国家大事的心,也不容易。
纪府不大,跟这一片的官宅一般大小,几亩地的样子。也是通常的三进,只是后院留了更大的地方,纪涵设计建了花园,却是树多花少。也没有挖了池子堆了假山,只有一个大大的凉亭,四面通风,夏天倒是凉快的很,冬天不怕冷的话赏雪也不错。
纪涵待在书房的时间比在其它地方加起来的时间还长。
得水回来回话,就直接奔了书房,在门外弯腰恭敬道:“老爷,见到征少爷了,也把您的话传给他了。他说明日来拜见老爷。”
“嗯,知道了。”书房内传出不大的一声。
得水略有些不快,道:“老爷体谅征少爷才那么说,这窦家人都不知道谦让一句,真是失礼。”
“得水啊,”书房内的纪涵唤道,“你年纪轻轻的倒十分知礼,不如我荐你去礼部任职吧。”
“小的知错,小的告退。”得水慌忙跑了。
书房内,纪涵单手握着一本书卷,在火炉便踱步。他身量纤长,着一袭灰白布衣,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挽在头顶。他不过而立之年,鬓边却银丝闪现,眼角额间,纹理渐深,略显老态。然而一双狭长的凤眼,和那浓淡适宜修长的剑眉,让人一眼只看到了他不凡的神采而忽略了其他。
“应该,也到家了吧。”李征已经到家了,他惦记的人显然不是他。
夜深了,各种喧嚣归于沉寂。卫国公府的热闹刚刚开始。为了庆祝大少爷陈崇立功回京的晚宴正进行的紧。卫国公并不张扬,但本家的亲戚众多,加上朝中相好的同僚,随随便便便来了二十多桌,也亏得卫国公府家大业大,厅堂大,下人厨子多,所以来的客人虽多,倒不至于慌乱,一切都忙碌又井井有条。
作为主角,陈崇早喝的晕头转向,在大家钦佩的目光中,把这三年中可圈可点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尤其最后一趟北原之行,新近发生的,记的又清楚,说的也流利。可就在这半晕半醒的状态下,他也没忘了删除所有梁军的细节,梁人,是国公夫人方程最大的禁忌。
眼看着众人随着陈崇的讲述或惊或喜,方程一贯严肃的脸上也格外笑的舒展,这是她亲手教养长大的儿子,是她的期待,从今往后,要成为她的骄傲了。欢欣之下,不由也多喝了几杯。
见夫人高兴,伺候的仆婢们也凑趣说吉利话,热热闹闹,一室和乐。
窦府,一顿丰盛的团圆饭之后,各自安寝。李征本有房间,李氏已着人收拾妥当,添了新的摆设布置,新的被褥也晒过了。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李征一时还不适应。跟他来的几个亲兵被安置在外院,伺候他的还是三年前他的小厮六斤。看来李氏想的还是周到的,唯恐他不适应,处处安排都算贴心。
六斤烧了炭盆又铺被褥,一边忙着也没忘说话:“……少爷您这几年可好,听说军中也有人伺候,不过都是穷人家出来的,定不会像奴才这样周到。您不知道啊,您走了以后,二夫人想把我调去外院跑腿的,老太爷听说了,就把我叫到身边了,说给你留着……”李征听着,心里更是暖和,就连他身边一个伺候的下人,外公都帮他留着。外公对他的大恩,这辈子都报不了……
李氏已脱了外衣,卸了钗环,热水泡着双足,絮絮叨叨的跟丈夫说话:“……大嫂和我的一样,都是一箱上等的狐皮,做个领子还不错,算他有心。给你和大哥的也是一样的,一方砚台,几只狼毫。东西不多,心意到了就好,养他十几年,又不是图他这点孝敬。给老太爷的是支老山参,看那须子,没一百多年是长不成的……”
窦放打断他:“你呀,别只看到那么点东西,叫人知道了说你眼皮子浅!”
李氏不悦:“不看东西?我一后宅妇孺能看到什么?看他如何战场杀敌?看他有没有得志张狂?我看的到吗!”
窦放懒得争论,服软道:“好,你看东西,看出什么来了?”
李氏这才得意道:“当然看出来了。我呀,让下人们跟他几个亲兵闲聊,知道了这好多东西都是大将军替他置办的,除了我说的那些,还有好些北方的肉干,药材,可以拿来送送亲友,说是家里外甥带来的,也有面子。”
窦放听出些什么,插嘴道:“大将军准备的?”
“是啊,是啊!”李氏与有荣焉一般,“这说明什么,说明征儿很得大将军看重,值得拉拢!说明征儿啊,有前途!”
窦放疑惑道:“真的,别忘了他是和大将军的亲侄子一起回来的。莫不是人家给侄儿准备东西,怕人看出差别,这才顺手置了两份?”
李氏脚也不泡了,随便擦两把站起来,指着窦放说道:“你这人怎么净灭自己威风!人家给侄儿置办东西怕谁说道,还一定要捎上你家孩子?你也不想想,征儿的师父是谁,那可是在皇上面前能说上话的!说句践越的,那是同门!征儿的前程还差的了!”
窦放皱眉:“看你,都扯到哪去了!纪太傅为什么收下征儿?是看征儿他娘和纪夫人是手帕交,是爹一把年纪厚着脸皮硬塞给他的,可不是看他天资有多出众才收下的!”
李氏是真气了:“你,你个榆木脑袋,我不跟说了,有本事将来征儿发达了,你别上门攀亲戚!”
窦放倒笑了:“我是他亲娘舅,这还用的着攀?”
李氏不理丈夫,倒头躺下,心里却惦记着:“那个最先拿进他房里的黑布罩着的圆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那么紧张,定是好东西,明日一定要去探看……”
那个被李氏惦记的东西此时被李征放在圆桌上,切成细条的羊肉塞进去,它张开大嘴吃的十分香甜。不过十几天工夫,或者是李征养的好,海东青幼鸟全无长途跋涉的憔悴,不仅明显长了一圈,毛色也泛起油亮,十分的漂亮。李征叫它“蔚蓝”。
路上起了这名字,陈崇一听就乐了,你是真和她较上劲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