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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儿。”孟大家一下子心痛不已,忙放下画卷走过来,小心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鬓发。

凌萧并没躲开,只是低下了头。他长到十四岁,除了外祖母和奶嬷嬷,还没有人这样安抚过自己。望着母亲的画像,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阿雪当年年纪还小,像个男孩儿一样顽皮。你看!”她右手扶着凌萧的肩,左手指着画上马头。

凌萧随着她的手指望去,就见那匹枣红马的双耳上都挂了个小小的花环。

“你瞧她当时多么孩子气,还给大马簪花呢!你瞧!”说着她轻声笑了起来。

“这就是当年我初见你母亲时,她的样子。”孟大家的声音继续从他头顶传来,“我那女伴是个丹青圣手,回来后就将阿雪画了下来。”

“这位作画者,现今何处?”凌萧闷声问道。

孟大家叹了口气,道:“也于两年前归西了。”

她摇了摇头,“往事不堪追忆。韶华易逝,终究覆水难收。”

凌萧不解,抬头望着她,她却只是摇头,不再答话。

两人默了一会儿,孟大家忽道:“呀,你看我,光顾着说话,把茶水全忘了!”

说着,她走到茶几旁,用白布垫着打开壶盖,道,“都煮老了,不能再喝了。你等一下,我再煮一壶来。”

凌萧看了看窗外天色,道:“不必劳烦了。今日不早,便先到此处吧。多谢您对我说的这些事,也……也多谢您这幅画。”

“也好。”那孟大家也不强求,只道,“日后你若是想来,尽管来便是,我随时都欢迎。”

凌萧微微颔首,旋即起身,不再多做废话,拱手告辞。

刚要走,孟大家却又叫住了他:“萧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凌萧点点头,她便双手拿起席上画轴,对他道:“这个你拿去。”

凌萧的双眼登时不受控制地落到画轴上,但略一思索,还是摇头道:“这想来也是您仅存的一幅家母的画像,这画不仅寄托了您对家母,还有对另一位友人的哀思,我怎好夺爱。”

孟大家却将画递到他手中,道:“萧儿,你很善良,肯为他人着想,这很好。不过我们姐妹相交数载,所有的都在这儿了。”

她指了指心口,又道,“而你,如今是最需要这幅画的人,也是它最好的归宿。”

凌萧只觉得手中画轴重逾千斤。他怎么不想要这画,只是不想夺他人所好。

此时这幅画真的到了自己手中,他只觉如获至宝,恨不得时时挂在眼前,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那多谢了。”他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孟大家连忙将他扶起,道:“我一生无儿无女,阿雪是我此生知己,说句逾越的话,你就像我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实在不需要如此谢我。”

凌萧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那便告辞了。”说完,便走出门去。那侍婢又等在了门口,一路将他送出十二音坊。

第28章

琵琶语(一)

此后一月,凌萧一度频繁光顾此处,与孟大家喝茶掌谈。

一开始,谈话都是围绕着他母亲当年旧事。听得多了,凌萧脑海中母亲的形象日益丰满。

他也曾试图询问关于自己生父之事,不料孟大家抱歉地说自己并不知情。既如此,凌萧也无法强求,便弃之不谈了。

后来,两人渐渐谈起一些别的事情。凌萧这才发现,这位孟大家一生阅历无数,有些不可不谓奇遇。

而她这个人生性豁达,很多事过眼便忘却了,并不放在心上,对很多世事也都有独到的见解。他这才渐渐明白,母亲当年为何会将此人视为挚友。

孟大家是琵琶圣手,对其它各色乐器也都十分精通。凌萧来时,有时两人一两个时辰都不说话,只是孟大家在窗畔闲奏琵琶,凌萧坐在一旁静静聆听,静谧的时光很快就在琵琶清脆的叮咚声里溜走了。

每次他来,都是那个小侍婢来往接待,凌萧后来听孟大家唤她「云娥」。

她每次就只是饶有兴味地瞅着他,也不说话。后来凌萧想了想,他好像就只在第一次来时,听她说了句「公子请随我来」,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有一次他跟孟大家说起此事,她听后似是觉得挺有意思,笑道:“哦,是这样吗?我家云娥可是向来对谁都不假辞色呢,看来你挺讨她喜欢!”

凌萧的表情僵了一下,孟大家看到后,撑不住笑道:“我与你说笑呢!少年人就是脸皮薄,说都说不得!”

她笑了一会儿,神色忽然有些伤感,叹了口气,道:“云娥这孩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她很少说话。倒不是因为她不愿说,而是说不出来。

打我见到她起,她就只会说最简单、最常用的词句,句子一长就说不了,别人说得快了她也理解不了。”

“她是小时候得了什么病,或是脑部受过伤吗?”凌萧问。

“不知道。”孟大家摇了摇头,“她是被人拐来的,来的时候看着脑子就不太清楚。那时她只有四五岁,小小的一点儿,见着这么多生人怕得很。

当时妈妈嫌她傻头傻脑,不讨人喜欢,本不想要她的,但碰巧被我瞧见了。

也许真是缘分吧,我一见这小娃儿就觉得合眼缘,再加上她遭遇与我相似,我便收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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