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萧身上倒是无碍,闲来也帮衬着。但他毕竟还小,又是男儿家,外面的事料理完了,内宅的事便有些插不上手。
外祖被朝中事务缠得脚不沾地,檀荇几个又病着,兵荒马乱的日子在他这儿倒是忽然静了下来。
自去灵山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种内宅生活了。闲来无事,他便又如幼时般自行读书习武。
先生还是日日前来应卯,但所能教授他的已然不多。他便自己寻了些古书来研读,涉猎庞杂,不一而足,读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日子慢慢滑过,一眨眼已经进了九月。一行人终于慢慢缓了过来,国公府也渐渐恢复了往日气派。
檀荇又得以每日清晨在表兄的舞剑声中苏醒,白日一同读书,晚间一同用饭,就如回到了儿时一般,心中好不快活。
但好景不长,身上病痛好利索了以后,他闲散好动的毛病卷土重来。
一颗闲不住的心又活泛起来,嘴上便抱怨连连,一忽痛骂以曹绣春为首的贼匪耽搁行程,害他没看成京都的繁花,一忽又埋怨京城秋雨连绵,自己的亵衣自回京起就没干透过。
在他滔滔不绝的嘀咕声中,凌萧终于从手中书卷上抬起眼来,道:“回来的日子也不短了,还没带你四处逛逛。走吧,这次轮到我尽地主之谊了。”
一听这话,檀荇立刻神清气爽,百病全消,套上新置办的衣裳便扯着凌萧出得门去。这一开头便收不住尾,接连四五日,日日如此,竟是毫无倦意。
第一次来京城,他自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元京长街十里繁华,与北境的高门阔路不同,这里的街道古旧狭窄,岔路奇多,且水道穿插其中,不熟悉的人很快就会迷路。
但迷了路也没关系,因为随便顺着哪条小路,走一阵,拐几个弯,都能再回到长街上来。
街巷旖旎,元京城里的姑娘更是娇俏妩媚。本来在檀荇心中,「女人」就是他娘那样,舞得了刀,弄得了剑,筋骨结实,明丽爽快的。
可到了京城才发现,这里的女子竟然如水做的一般,纤纤细腰,盈盈一握,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轻声细语,就如莺歌般娇小可爱。
且不同于北境女子的大方豪爽,京城的女子很是娇羞,不用说搭讪。
单是看人的眼神都是含羞带怯的,从不轻易与外男对视,哪怕偶尔对上眼了,也会赶紧将目光移开。
檀荇刚来不懂风俗,还以为这儿的女子就是天生的羞怯,于是瞪着一双眼,四处盯着姑娘猛瞧。
直到有一日,他被人家姑娘身边的嬷嬷狠狠斥责了一顿,骂他蛮夷小子不懂礼数,他才明白这是当地的礼仪。
自此以后,他是不敢再过分放肆,可眼瞅不见的,还是会偷偷去瞟街上的漂亮小姐。
长街上的店铺琳琅满目,酒楼茶馆林立,最出名的当属临着月西江的烟雨楼。
据说此楼初建,是在前朝时期。当时有一个极为豪奢的王爷,学识非常,但因着身份,不便干预朝政,就将一腔才学用于风花雪月之上,一生佳作无数,引无数红颜为其倾倒。而烟雨楼,就是他当年为一位红颜知己所建。
这里起初是一个临江的大园子,里面有一栋二层小楼,名曰西子楼,雕梁画柱,内置珍宝玉器无数,极尽奢靡。
后来前朝灭亡,原本的园子被尽数抄没,院墙被毁,各式假山池湖均被捣毁填充。只余这栋小楼,因为太过精美,被一位开国大臣相中,保留了下来。
后来长街扩建,一直延伸到江边。这小楼周围也都被拆平,成了民居商铺之所。
那大臣独守着一栋小楼也没什么用处,就将其扩建,改成了元京最大的酒楼。西子楼也被更名为烟雨楼,正应着月西江三月烟雨,蒙蒙如画之景。
此楼自开张之来,就一直是元京名流贵族聚集之所。檀荇第一天就注意到了此楼气派非常,与之相比,鹰城的隆庆楼简直就像个修脚铺子一般。
忍了几日,第四日上,他终是憋不住,央求表兄带自己下馆子。
凌萧自然知道烟雨楼的盛名,但同时也知道此处的常客大概有谁,光是想想,心中就有些不喜。
但正如师父所言,自己出身如此,有些事是避不过去的,也不用避。
况且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童,幼时泼天的大事,现在看来,也许已经不值一提。
如此,他便应了下来,并提早遣小厮订了三楼临江观景最好的一间雅室。
次日晚间,二人便顺着长街鳞次栉比的店铺一路闲逛而来。到地儿正值酉正,金乌西斜,映得月西江上一片残红。
烟雨楼外面看着气派,里面更是精致奢靡,单是一层大厅的装潢就不下千金之数。
因着如此,一般外人是不得进入的,但凡入内的食客,都要有熟人引荐,楼上的包间还要提早预约。
凌萧遣去的小厮预订时就报了国公府的名号,因而他们刚到大门口,就有小二热情引路。
进门后,他们只经过大堂入口处,并没进去,便从一侧的楼梯上了三楼,一路到了最里面的包间。小二在前面打开房门,檀荇一进去,立刻惊叹出声。
也的确是美。
雅室宽敞,装饰古典不说,单是一排对开的镂花窗,此时全部打开,外面江景尽收眼底,就足以让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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