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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难吃你就滚”的另一种解读是“好吃就留下来”。
打十七做完第一顿饭以后,何晏就把家里唯一一间可能住人的杂物间收拾了出来。
十七用一顿饭换来一张床,一床被褥,一个自己拥有临时使用权的小房间。而何晏,他只不过花了一百五十块,就得到了一个杂役、跟班、保姆、私人厨师,以及专属撒气桶。
很难判定交易双方谁的获利更大一些,但不用想也知道这段不对等雇佣关系的主导权在何晏手上,只要他铁下心赶十七走,十七就留不得。
但他没有,或许是他一个人糟糕生活了太久。
有十七在的日子相当滋润,一日三餐,端茶倒水,既洗衣又跑腿,没事还能随便骂一骂,何晏的生活质量因为十七的存在直线飙升,自从十七担起了全职保姆一职,何晏再没去超市买过西红柿鸡蛋面。
两个人一个饭来张口,一个赖着不走,保持着一种诡异而和平的生活状态,十七的二百五十借款,最后差点成了陈芝麻烂谷子的坏账。
刚住进小房间那会儿,十七为了表示自己不是无赖,真的作出了还钱的实际行动。
不知道他从哪里捡来了一个小铁罐,藏在何晏的电视机后面,一开始他每天出去都能带回几块钱塞到小铁罐里,少的时候是三五块,多得时候十来块。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到俩月,这笔帐准能还完。
可还到一百块的时候,十七突然发现不对劲,开始想点子拖延时间,于是,先是把三块、五块扣成一块、两块,可还是觉得还得太快,到最后竟然不要脸地变成了一天五毛。
这不到一月就该还完的钱,十七足足还了一年多,活生生把自己还成了何晏家的一分子。
而让何晏甚为失望的是,他对十七“这辈子就这熊样”的断言没能实现,眼睁睁看着十七把松松垮垮的衣服撑得勉强合身。
刚来那会儿又瘦又矮的小乞丐,不知不觉间竟然顺眼了许多。
十七营养不良的脸渐渐被自己辛勤的一日三餐拯救,身高也万分幸运地赶上了青少年身体发育黄金阶段的火箭号,虽然还是没何晏高,但绝不能再称作小矮子,任谁也联想不到开始那个黑不溜秋的脏东西。
现在十七不再去捡垃圾了,除了准时回来给何晏做早、中、晚饭和睡觉以外,基本不着家。
何晏虽然不怎么再嘲笑十七丑,但依然对他呼来喝去,甚少给这个闷葫芦一样的男保姆好脸色。
这天吃完早饭,何晏一如既往地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十七刷好碗,擦干净手,解了身上的围裙,奴仆问主人一样问何晏:“中午吃什么?”
“随便,”何晏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斜了十七一眼,“你该走了吧?”
“嗷。”
十七丧着脸才一出门,何晏就蹑手蹑脚爬了起来。
做贼一样掀开窗帘一角瞄了一会儿,确定十七真的走了,才终于晃到电视机旁边,一侧身,探出胳膊,从屏幕后的缝隙里勾出一个铁盒子——十七的存钱罐。
何晏捧着罐子,晃了晃,只听得一串哗啦啦清脆悦耳的钱响,他盘坐在地毯上,纸票硬币倒了一腿弯。
数了数,都二百块零八了。
何晏托着腮,咂咂嘴,十分不满意,“操!好快啊,”他直为这笔巨款皱眉,这么好用的男保姆还有四十来块就到期了。
该想个办法,要不?让他还房租?何晏正琢磨着如何给男保姆延期,忽听见大门响了,连忙赤着脚丫子跑去掀窗帘。
十七又回来了!
何晏慌了神,毛贼一样,连忙扒拉扒拉毯子上的零钱,全部塞回铁罐子,临了还不忘抽出来一张面额巨大的二十块。
何晏麻溜把顺来的钱塞进裤兜,很快换了一张若无其事的脸,躺回到沙发上优哉游哉刷手机,不时还探探头看十七什么时候进门。
可等了半天,迟迟不见人来,何晏坐不住了,伸长了脖子,侧耳听动静。院子里哐哐当当的像在施工。
“你干什么呢?!”
何晏踩着拖鞋出来,才走到台阶上,一眼瞧见十七正拿着铁锨,在水泥地平边的土坛里刨坑。
那里原本是留着种花的,但何晏好吃懒做,就由着它荒了。
“种花。”十七头也没抬,闷头刨土,身边还摆着几大盆黑胶底的月季。
“种花?”何晏惊呆了,这家伙寄人篱下还要讲究生活格调?“你哪里来钱买这破花。”
“不要钱,花棚的,老板不要了送我的。”
坑刨了一大片,看起来差不多够用了,十七挨个卸了盆地的黑色软胶壳,把连根的月季送到土坑里。
他正忙着封土,何晏蹲到花跟前,掐了片叶子叼进嘴里,“人缘不错啊,比我强。”
“别!”
十七神色一凛,想去夺何晏嘴里的叶子,可已经晚了,自己手上还沾着土,只得悻悻缩回手。
', ' ')('“怎么啦?”何晏揪出嘴里的叶子瞅瞅,“有虫啊?”
十七原本怕叶子带刺扎到他,但何晏又不傻,手指头都摸过了,还往甘心往嘴里填,他都不怕,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于是改口道:“没虫,可能打药了。”
“你他妈不早说,要毒死我!”何晏臭着脸责怪,但仍旧把叶子叼回嘴里,“算了,有毒也吃过了,干脆再毒一点。”
十七无奈地看了何晏一眼,“骗你的,没打药,没毒。”然后继续扒坑、封土。
“哼,”何晏轻飘飘地笑,“你以为我怕死?打药也不怕,反正我死了你负责。”
“嗯,我负责。”十七闷着头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嘿,傻子,”何晏拿嘴里叼过的叶子搔了搔十七的脸,忽然轻描淡写地说,“我妈活着的时候居然喜欢玫瑰,啧……那么贵,搞得我为了讨她开心天天去偷人家院里的月季,当时脑子不会转弯,现在想想真不该可着一家偷,妈的,差点给人逮到打半死。”
一时间,十七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冷不丁抬头,直直盯着何晏的眼睛,问:“是差点逮到,还是差点打死?”
“哼,没意识,”何晏一嗤,拍拍手,混不吝地起身回房,撂下一句,“随便你捯饬,别把我这小房子拆了就成。”
晚上何晏洗澡,换下来的衣服理所当然地甩了十七一脑袋:“去把衣服洗了。”
“嗯。”
十七拽下脸上的衣服,习惯性去掏何晏的衣兜。
依照何晏的马虎性子,十七每次都能掏出各种物什,有时候是手机,有时候是烟和打火机,有时候是钱,更多时候是安全套……
今天是钱,二十块,此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存钱罐里少了二十。
才把钱放桌上,何晏的手机就亮了,十七下意识瞥了一眼,有电话拨进来。
来电显示:杨征。
鬼使神差地,十七一指头给划了挂断。
此时何晏正在洗澡,哗哗的水声淹没了短暂的电话铃。
十七多少有点忐忑,瞄了会儿卫生间的方向,确定何晏一时半会儿洗不完,于是大着胆子在解锁码上划了个“Z”,
这密码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十七一早就知道了,甚至不是切切实实看到的,而且通过何晏日常解锁时手指的走向猜出来的。
他把杨征这通电话删了,洗衣服时全程幸灾乐祸——何晏这澡今儿是白洗了。
然而失算了,晚上起夜上厕所,迷迷糊糊间,十七被何晏房里的动静吸引。
啪啪的碰撞声加上压抑的喘叫,很显然里面的场景少儿不宜。
十七瞬间清醒了,靠着门缝去听,中间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讲话声。
“唔……你轻点儿,家里有人?”
“想听你叫?”
“不……叫。”
“叫不叫?”
“疼疼疼……杨……啊……杨征……唔……下次我去找你,别来家里。”
“你让这小鬼住下是这什么企图?”
“靠,我雇个保姆做饭不行吗?”
……
十七在卧室门口听完了全程,拳头攥到发白,期间几次要踹门,最终还是强忍住进去阉了这对狗男男的冲动。
十七恨得牙根痒,但又自知没恨的立场,他拖着步子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在小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摸出枕头底下的那张皱巴巴的速写一直看,对着灯。
他怎么也设想不出来,何晏画他时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画纸捂在胸口,十七就这么睡着了。
眼前是黑漆漆的小胡同,借着一点路灯的暗光,他看见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里头的声音浪荡又色情,冲撞别提有多激烈,是何晏,正被人压在墙上弄得大哭大叫。
十七心口烧了一把火,逼得双眼通红,他一直挺懦弱,今儿不知怎么就鼓起了勇气,随手抄了块砖头冲到跟前,往男人后脑勺上狠命一砸。
没有惨叫,声音立马静止了,好像光线也亮了。
那人摸摸自己后脑勺的血窟窿,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倏然瞪大的眼睛望向同样不可置信的十七。
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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