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姜敏毫无所觉,一面拿过围裙戴上,一面笑着说:“酉酉你跟梁俭先去客厅坐,茶几上有零食跟水果,先吃些垫一垫胃,饭菜稍微等两分钟,马上就好啊。”
她说着往厨房的方向走,被褚行昌看到,很快起身跟了上去,一边皱眉说道:“你干什么去?回来歇着。想做什么跟我说,我来弄。”
“热菜阿姨临走之前都给做好了,我就只是再做一个汤跟一道拌菜,又累不着。”姜敏摆手道,“你去跟两个学生聊会天,不用过来。”
话虽如此说,褚行昌仍旧跟去了厨房。两人因为该由谁来下厨而拌了几句嘴,最后姜敏没有拗过,只好站在一边看着褚行昌把菜品从冰箱里拿出来。钟酉酉本来也跟了上去,然而刚从厨房门口探了个头,就被姜敏赶了出来。
她只有跟梁俭一起坐去了客厅。远远听见厨房里几句交谈。褚行昌正将沙拉酱往凉菜上浇,大约是用量不够得当,被姜敏唠叨了两句,两人随即又开始一场短暂的小小争执。
这样家常的相处画面,即便是三年前一度频繁出入这里自愿来照顾姜敏的钟酉酉,也因为当时褚行昌长时间的不着家,而几乎是第一次见。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即便是时至今日,钟酉酉对于姜敏的了解,也都难能称得上全面——除去知晓姜敏的一点用餐喜好,以及两人的独子在多年前就远赴海外留学,此后一直鲜少回国,褚行昌考虑姜敏患病,特别延请了一位阿姨过来打理一应家务之外——姜敏对于自己生活中的喜怒哀乐,这些年一直鲜有提及。
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在给予钟酉酉特别的关注。她曾经担忧过钟酉酉的学业,向她认真讲起过对于人生和理想的见解;也曾经操心过钟酉酉的生活,要她注意降温保暖,又叮嘱她要好好吃饭;甚至还郑而重之地同钟酉酉聊起过未成年人的性教育。这些连钟酉酉的生身母亲都未必上心过的大小事,有幸在姜敏这里得到了悉数关怀,并最终令钟酉酉那性格中诸多由于原生家庭带来的不良影响,随着经年岁月,被逐渐化解得轻微而且含蓄。
钟酉酉侧着头,往厨房里姜敏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再回过头来时,便见梁俭坐在对面,仍是上午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读博总是少有轻松时候,在褚行昌的师门之中,更不啻于压抑。如今这份压抑在梁俭的脸上被复刻得十分清晰,钟酉酉打量片刻,问道:“你的毕业论文,高精密大负载机械臂项目三期,有把握顺利完成吗?”
梁俭闻言,脸上更愁了两分。
“今天下午褚老师没去听论坛会议,专门把我叫去办公室骂了一顿,说的就是这件事。要不是姜老师打电话过去问晚饭的事,还听说我在,好心让褚老师带我过来一起吃饭,估计这会儿我还在办公室挨训呢。”梁俭的眉毛愁成八字,“褚老师觉得我理论储备太不充分,才会导致项目进度被拖慢。我连着举了好几个算法,全都被他给否决了。”
钟酉酉道:“他没有给你提示其他思路?”
“不可能给我提示啊。”梁俭朝钟酉酉看过去,眼神里不乏艳羡,“也就你当年有过那么一次,除此之外,褚老师还没给其他任何学生额外开过恩呢。”
钟酉酉面色微冷,半晌没有回应。又过了片刻,忽然道:“你有没有考虑,给论文换一个选题?”
梁俭哑然,不可思议地望过来。
“师姐,你认真的?”他重复问了一遍,“我都临近毕业了,你是想让我重新给论文开题吗?”
钟酉酉默然不语。
“且不说我要为此延期毕业,还要丢掉现在来之不易的宝贵offer,就是褚老师也不可能让我换选题啊。”梁俭道,“他今天下午刚明确跟我说过项目不允许延期,甚至还想要我提前结项。我现在哪怕跟他说换选题这么几个字,他估计都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钟酉酉看他一眼,终究欲言又止。
不久之后饭菜布好,姜敏随即张罗两个学生过去吃饭。褚行昌已经坐在餐桌旁,一抬眼见到钟酉酉,面色仍旧不大好看。姜敏将钟酉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边捏了捏她手臂,眉心微蹙:“刚才我就想说,酉酉怎么瘦了这么多呢?是这两年在毕方的工作不太顺心吗?”
钟酉酉瞟了褚行昌一眼。后者正兀自低头夹菜,对这边谈话不甚关注的模样。钟酉酉收回视线,回答道:“工作上还好,应付得来。可能是之前吃得不注意,我之后会注意补充营养的,姜老师也要一样。”
“我好得很。”姜敏笑着说,“你褚老师三天两头往家里买补品,还事事不许我操心,我现在属于心宽体胖,精神比以前带学生的时候还好呢。有时候出门散步,如果我不主动说生了病,都没人看得出来的。”
“关键是不能操心,”褚行昌话对着姜敏,视线却看向钟酉酉,仿佛随意聊天的口吻道,“更千万不能有情绪波动,这都是医生明确叮嘱过的注意事项。”
“你就知道拿医嘱说事情。危言耸听。”姜敏笑嗔一句,一边给钟酉酉夹菜一边道,“酉酉今天要多吃一些。这些海鲜都是你褚老师下午专门去水产超市挑的,都很新鲜的。也亏得这几天你褚老师总算有了些闲工夫,暂时忙完了那什么院士增选的事,可以稍微在家多陪一陪我,否则按前阵子那个昏天黑地的忙碌程度,这个时间点他还不一定在外面忙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