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十八】
武林盟上下手忙脚乱的同时,龙大侠已经混进了京城。
他是孤身一人来的,带着一身责无旁贷的男主气息。
楼主的情报没有出错,拓荒组将那高楼加盖得十分惊悚,近乎摇摇欲坠,顶上建了个一丈见方的平台。
拓荒组的探子同样没有闲着,打探到武林盟请了工匠打造会飞的木鸢。于是拓荒组在高楼的周围布置了里三圈外三圈的枪炮,密密麻麻的枪口全部对着天,等着将不速之客射成筛子。
龙大侠隐身在远处,遥遥观察着拓荒组的人。
他的眼睛始终不离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已经默默盯了数个时辰。他要将那家伙的般般样样全部熟记在心,外貌、神态、动作,乃至地位与岗位。
然后,他要把自己变成那个人。
【缘灭·十九】
左云起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武林盟热浪滚滚的营地上,视野浮动得厉害,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全凭着直觉强行拧身,狼狈不堪地避过了一鞭。
屠副门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苟延残喘,有意思么?”
左云起身上已经不知挨了多少鞭,那鞭上自然淬了毒,尽管他事先服了号称可解百毒的药,伤口依旧变成了可怖的紫黑色。
一切似曾相识,他又落到了苦苦拖延时间的境地。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对方甚至没有给他机会事先下毒。即使再拖下去,也不会迎来转机。
……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左云起浑身发麻,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躲避的动作越来越勉强,冷不防被一鞭抽中背心,血肉炸开一道深沟。
旁门众人看到现在,有人出言道:“屠门主,给他个痛快罢!”称呼中已经略去了“副”字。
屠副门主额上青筋直跳。他又何尝不想痛快了结?可不知为什么,他眼中瘦猴似的左云起却总能从咫尺之距滑溜避开。
屠副门主已经暴躁到了极点,下手愈发失去了准头。药房里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毒粉毒烟四散开去,围观的众人越躲越远,打斗的两人却都不为所动。
左云起是因为服了解药。而屠副门主,多半是靠奈何香改进了体质,再厉害的毒药都无法侵入那钢筋铁骨。
……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眼见着左云起跌倒在地,挣扎了几下都再难爬起,屠副门主高高扬起鞭子要给他最后一击,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窒息的“咯咯”声,山岳般庞大的身躯摇晃几下,轰然栽倒下去。
这一变故震惊了众人,有人冲动地奔过来,却忘记掩住口鼻,没跑几步就抽搐着倒下了。
屠副门主脸庞涨成了猪肝色,在濒死的喘息中哑声道:“是什么……毒……”
左云起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多少,也已经动弹不得,嘶声笑道:“鬼知道。”
【缘灭·二十】
左云起走出密室之前,一刹那做了许多决定。
他原本打算找到厉若虫蛊的药引后就烧了药房,因此身上带了油和火石。被人发现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多半活不过今夜了。既然如此,更不能让左道毕生研制的这些秘密毒物继续存在于世。
左云起昂首走了出去,飞快地转动机关合上了那面墙,墙后是开始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些连旁门中人都不曾知晓的藏毒,便在这把火中无声地化为了灰烬与黑烟。汇集了无数天下至毒的黑烟被墙挡住,只能通过那条肉眼不可见的缝隙,一点点地飘出来,一点点地钻入屠副门主的口鼻……
当然,服了药的左云起终究也没能逃脱。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了,左云起想。
他费劲地偏过头去,透过门窗,可以看见一轮红日慢腾腾地升起,一如往常每一个清晨。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多少种毒,恐怕尸体也会变成奇怪而难看的样子。
左云起觉得自己死得还算壮烈。
能与副门主和这许多毒物同归于尽,作为一个天生的反派,恐怕也不能希求更多了。
只可惜,一开始来旁门的目的完全没有达成,药引没有找到,京城的难题依旧无解。自己死后,这天下会如何呢?楼主他们会平安活着么?又或者,会头也不回地去到另一个世界?
不甘心啊,还有很多很多的不甘心。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找到答案……
左云起蓦然睁开眼,干涸的双目圆瞪,如同死不瞑目。
他还有一口气。
他不能壮烈地死。
他要难看地活下去,哪怕多活一个时辰。
因为他有非做不可的事……
这个意念掌控着重达千钧的躯体,像是地府还魂的符咒。
左云起极其、极其缓慢地翻过身来,双手死死抠住地砖,四肢并行地爬行着。
在旁门众人的目注之下,他爬过屠副门主的尸体,爬过药房里的一地狼藉,拖出一长条紫黑的血迹。仿佛花费了百年之久,终于爬出了那道门槛。
他身上还带着令牌,门中无人敢阻拦,眼睁睁地瞧着他打了声唿哨唤来马匹,摇摇晃晃将自己甩上马背,慢慢去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