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急救室外, 何滨最先看到的是他爸的女朋友。
女人三十出头,原本是他公司里的行政人员,跟了何父后就不做了,去年何父拿钱给她开了个美容院。
她一脸苍白地迎上来, 眼圈红着, 口齿清晰地跟何滨姑姑说情况。
何父晚上去了一个饭局,喝了不少酒,酒桌上没事, 回去的路上才开始不对劲。司机一开始以为他睡着了, 到地方后发现他怎么都叫不醒,耳朵发紫,赶紧送医院。医生刚刚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要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何滨站在旁边听着, 即便人已经站在抢救室外,他还觉得整件事跟做梦一样。
周围几个男的里既有何父朋友,也有他下属。跟何父关系比较深的一个过来,揽住何滨肩,说了几句宽慰他的话。
中途,急救室的门开过两次,第一次出来了个护士,第二次出来了个医生。何滨坐在塑料椅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女人围住他们不停问话。
下半夜,何父从急救室转到icu病房,医生说危险期还没过,不要太乐观。
一整个晚上,何滨一句话都没说。等候在icu 外面,忙了一夜的姑姑坐到他旁边,看看窗外快要亮起来的天,忽然摸了下他的头。
“滨滨,你爸爸这人有多厉害你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走的。但是……”她吸气,“要真有个什么意外,你是大孩子,不要怕,姑姑会一直在你旁边帮你的。”
很深地呼出一口气,何滨点头。
何父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的人,对家庭疏于照顾,何滨不听他管教,不代表不崇拜他。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父亲会倒下。
离异得早,可能出于对孩子的补偿心理,何父尽管脾气不好,但基本凡事都顺着他的意,何滨提出的要求,能做到的何父都会为他做。所以从小到大,何滨没吃过苦,遇事也从来不会去想最坏的结果。
只有那一夜,何滨把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何父在icu一共呆了三天,第四天情况彻底稳定,能说话了。四十多岁的男人经鬼门关前一走,睁开眼看一圈病床边的人,那种感觉是刻骨铭心的。
医生说要住院一个月,怕耽误何滨学习,何父让儿子先回学校去。
家庭条件优渥的孩子,通常不爱去遮掩自己身上的事,这或许是因为内心坦然、有底气。何滨就是这样。
于是,孙心妍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他爸爸生病抢救这件事。
何滨回班后没什么变化,照样打球、跟人站走廊聊天,只是没再找过她,甚至,一个眼神的交流也没有。孙心妍想,正好,这样的结果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他接受了分手,并且再也不来骚扰她了。
孙心妍像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只是所有地方都有何滨的影子。可也只剩影子。
孙心妍忽然发现,原来只要他不主动,他们的生活根本不会有半点交集,尽管他们还在一个班。
这一天晚上,远在异国的徐佳宁给孙心妍打了一通跨国电话,说她失恋了。孙心妍说,怎么这么巧,我也失恋了。
徐佳宁:我的天,我都不知道你谈恋爱,说好了要第一个告诉我的。
孙心妍:对不起,当时忘记了。
徐佳宁:算了,离得远就是这样。以前天真,觉得距离不是问题,结果感情就这么一点点淡掉了,友情爱情都一样。
孙心妍听她这么说更内疚了,徐佳宁不在乎地说,没关系啦,也不怪你,你快跟我说说你的初恋吧,怎么开始的?
孙心妍平时不爱去说自己感情上的事,即便是和李笛,也总说得遮遮掩掩。可现在,她真的太需要一个倾听者,刚好徐佳宁又在国外,是最好的树洞。
听完孙心妍的故事,徐佳宁说:“这个人,就是上回麦当劳那个帅哥吧。”
“你怎么知道?”
“感觉喽。”徐佳宁颇有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就觉得他喜欢你,你还不承认。那是你提的分手?”
“你怎么又知道了?”
徐佳宁笑了下,“你不是说被老师发现了吗,我还不知道你啊,早被你爸妈管怕了。但是,怎么听你说来说去,好像还有点喜欢他?”
听筒那头忽然没了声音。
徐佳宁轻声问:“妍妍,你哭了啊?”
其实如果没有人打岔,平淡的高中生活是过得很快的。叶子明明刚开始掉,一眨眼树干就光秃秃了。
冬天来了。时间转眼来到12月底,孙心妍的生日到了。
每年都有男生偷偷送她生日礼物,有些她都不知道谁送的,没办法退,又不敢拿回家,只能放李笛宿舍。今年也不例外。
而一夜之间,她跟何滨分手这件事,好像不少人都知道了,而她此前还天真地以为没人知道他们在一起。
有男生给她写了一封信,大致意思是知道她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希望能够成为她的好朋友,帮她“疗伤”,让她的脸上重新出现笑容。
看着这种电视剧里出现的字眼,孙心妍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好在,现在她再想到何滨,没有那种心口疼的窒息感觉了。
失恋后遗症在初冬的风里渐渐被吹散了。
去年她的生日没有庆祝,一家三口在周末时回乡和老人一起吃了个饭。今年她生日那天碰巧是个周六,父母问她要不要请同学去外面吃饭,孙心妍摇头,说在家里过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