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曦当即收敛了嬉皮笑脸,露出一丝局促。有人夸他,他还不敢确信。
他瞥一眼云霄,尽管还留着昨日的胆怯和愧疚,但那向来黏人的目光还是让云霄狠不下心来。
“不错,有名侠风范。”云霄接着阿天的话,夸得明明白白。
奉曦顿时有些飘飘然,捧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扭捏地傻笑。不过是打了几个混混,抓了几只鸡,梦里一点空白,竟就在今日落下了浓墨一笔,奉曦意识到他要出走的世间,原来已经在足下。
云霄见他顶着脏兮兮的笑容,倒比之前要讨人喜欢。真真注意到阿天羡慕的神色,还有少年人那极易烧红的耳根,顺势搭住了阿天的肩,将笑容分给了他:“你也做得不错。”
阿天闭口不应,耳根更是红得发紫。他之前也曾挺身而出,最后却招来了一顿毒打,经真真一番宽慰,他决定听从自己的心,誓要给那帮小混混一个教训,于是早起埋伏在此,本已做好再被群殴的准备,没想到今日,他已不是孤身一人。
“是啊!你也厉害!被我捅了一下还活着呢!”奉曦开怀道。
阿天顿时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云霄:“……”
这小子真不经夸。
“你还敢提那一下?”云霄又忍不住凶他,“若非你是个捣棉花的手劲,就等着人家化成厉鬼来找你索命吧!出去别说是我教的!”
奉曦白得意一场,耷下眼躲去真真身后,嘤嘤嘤地叫唤起来,片刻后,众人眉开眼笑。
“公子……”
家仆们在旁围观良久,此刻才终于忍不住插了句话。
“公子?”阿天惊异道,真真赶紧捏住他的肩,阿天才不得已闭嘴,用惊恐的目光打量奉曦。饶是他性子再内敛,得知此事也不免在心中搅起巨浪。
竟、竟是男的!
奉曦看在他们方才没有多管闲事,扰他抓鸡美梦的份上,应了一声:“有屁快放!”
家仆们面面相觑,瞬间拧出了哭相:“公子你快回家看看吧!昨日你走后,老爷他气得一病不起,吐了好多血,大夫说恐怕要不行了!”
奉曦倏地变了脸:“胡说什么!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
“老爷他平日劳心伤神,身子骨本就不比年轻时硬朗,一时急火攻心,就……”家仆不忍再说下去。
云霄皱眉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方才为何不早说!”
“难得见公子他这么开心……”
奉曦忽然乱了心神,真真让阿天先将鸡送回去,又朝奉曦安慰道:“别担心,赶紧回家就是!”
云清净与风醒只得暂时放下彼此的事,跟随一行人赶回了奉府。
.
破门而入之时,奉曦没有在熟悉的地方见到老东西的身影,前厅、书房、药室,皆是空无一人。
绕去寝屋,门口溅出斑驳的血迹,下人们还在洒水清理,欲盖弥彰。
“公、公子……”
下人们不觉停下手头动作,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亏心事。
只一眼,奉曦几乎就能想象出那个老东西是如何扶在门边,呕出这些鲜血的。一头永远不懂何为妥协退让的狂兽,不服老更不服人,一辈子都在执拗地与那些莫须有的东西较劲。
奉曦倏地一哽,推开下人撞进门去,声音微颤:“老东西!”
床帘轻垂,一双灰沉沉的长靴倒在床边,屋内安静得可怕,奉曦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云霄和真真赶在最末,停在屋外,听见了奉曦这声呼唤,下人们皆是摇头叹气,自觉走远,风醒望着地上被冲刷过的血迹,默默叹息一声。
奉曦原以为专横如父亲那般的人是不会倒下的。他确实恼恨这个老东西自作主张,可他从未想过要这么报应回去。血脉相连,无论怎么相斗,最终都会牵连自己。
甚至,昨夜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奉家的过去竟是一无所知,更谈不上从过去几度浮沉之中拾得体谅和包容。
真正骗人骗己的是他自己,他根本没资格去苛责别人。
奉曦跪倒在床前,再也绷不住,大哭道:“爹!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知道你骂我都是为我好!你是这世上最关心我的人!是我不懂事!爹!你起来骂我吧!”
云清净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莫名感同身受,只不过这些深埋在心底的包袱,早已拆散在昨暮的山林里,云清净短暂回溯,转手就将其埋了,同那短命的小鸟一起。
必要过后,便不再必要。
于是,云清净撤回了目光,不去深究这份痛楚,一侧眸,却发觉众人的神情都格外怪异。
“爹!你听到了吗!”奉曦哭得声嘶,要是奉毅真被他这个亲儿子活活气死,恐怕奉家朝夕之间就能在外扬名,成为南原大地上的父子传奇。
奉曦越想越难受,他平日鲜少对自己的老爹服软卖乖,太过别扭,连哭也几乎是用破喉咙干嚎出来的:“我今年都十五了!本来就离死不远了!爹!你可不能死在我前头啊!”
一道人影碾进门内,奉曦还在嚎啕大哭:“爹啊——!”
“哭丧呢你!你爹我还没死呢!”奉毅忍不住在他身后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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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老爷:老子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