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春娘轻声唤醒还在睡梦中的小娘子,见谢窈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在她耳边道:“大夫人命身边的翠屏唤大娘子去主厅,说是三郎还有半刻钟就到了,”只见谢窈杏眼微睁,一截白净的藕臂露在外面,懵懂的样子好似还未睡醒,不由得心疼,“娘子若是还乏,待一会儿见了三郎后再回来小眠。”
谢窈乖巧的由着春娘将她从榻上扶起来,又为她梳洗,直到热帕子敷上她的脸,才稍稍清醒一点。待谢窈装扮好出门时,天边已渐渐泛白。到主厅时外面已经站了好些人,原是谢玄提前到了,正在屋内与谢安夫妇说话。趁着众人都围在谢玄周围嘘寒问暖,谢窈将春娘留在厅外侯着,低着头悄悄溜了进去。
进去后只听见谢安正与谢玄闲话,正要将地下的小辈上前认人,谢窈暗道来的正是时候。
长房的两位嫡子最先上前,谢晏与谢允是双生子,已满十九,二人长相气度相似,平日里并不好分辨,只是谢允较之谢晏更急,说话时略显浮躁,许是读书不如兄长。
待到三位小娘子时,谢窈跟随长姐谢妍,二姐谢芜上前半步。这时,谢窈才看清这位离家十多年的三叔的长相。
谢玄一身玄青蹙金云鹤纹织金锦长袍端坐在面前,面如冠玉,矜贵非常。谢窈正暗赞这位三叔生的一副俊朗非凡的好相貌时,谢玄也看着她问到:“这是三娘?”
谢窈说不了话,一旁的崔氏帮她接话道:“正是,这孩子自二郎去后,生了场大病,醒来之后便说不了话了。大夫说这是心病,许是要细细养着,才能再开口。”
谢玄看向谢窈,少女有一双沁了水似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巴掌大的瓷白小脸上长着小巧的鼻子和饱满似荔枝的红唇,姿态风流,极惹人怜爱。谢玄不由的想起了那个在他面前炫耀自己有个可心女儿的阿兄,这般想着,看向谢窈的眼神便带了几分关爱,道:“三娘若是有事便来竹林找我,”说罢,又问:“可有识字?”
崔氏帮答道:“几位娘子都是七岁便一同由夫子起了蒙的,平日里跟着夫子识字念书,只是这几年二郎去后三娘身子不好,便在屋里歇着养病。”
谢玄了然,谢二郎还在时,疼谢窈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与他通信时更是不忘显摆他那宝贝女儿,只怕不忍在这方面苛责过多。谢奕比谢玄年长八岁,谢玄自恢复前世的意识以来便跟着谢奕,父亲在朝为官,母亲又生他不久就去了,谢安又早已成家,他二人从小处到大,关系亲厚。后谢奕成婚,他便被父亲接到了京中亲自教养。
谢玄前世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这辈子有了这么个健康的身体,自然不想呆在屋里读书而喜欢习武。虽然世家子弟尚文,但为了强健身体,也会安排教习武的夫子。谢玄前世认识世界都是躺在病床上看书,这辈子身体强健了,必然是不肯向前世那般以读书为业,是以当他大了便不肯服从家里的安排,而是私自拜师学武,谢老大人拗不过小儿子,只能退而求次,要求他习武的同时不可荒废学业。于是谢玄白日里跟着师傅习武,夜里还要识字。谢老大人一生从文,必不可能让谢玄成个莽夫,于是明里暗里加重他的学业负担,幸好他前世读的书多,倒也应付的过来。到了十五岁便私自从军,后面竟叫他混出了名堂,谢老大人也不在拦着他。
谢玄明白谢窈这是心病,女儿家成日里待在后宅没有见识,只怕还需要有人为她开导,不然会得郁症,想到她没了父亲,大兄事务繁忙管不上,不由得多了几分责任,对她道:“既然身子无碍,便不可因为懒怠松懈学业,我既回来了也无甚要紧事,你便到我书房来,我虽学问不多,但教导你也足够了。明日起每日辰时和未时来竹林学两个时辰。”
谢窈点点头表示明了。
后来,谢安便称有事要谢玄到他书房去,众人也就散了。
待郎君们走后,崔氏要料理家中庶务,也催他们三位娘子出去玩。谢窈跟在二位姐姐身后出了大厅,往后院走。氏族不许女儿家生龌龊,对族中女子教导重心胸和料理庶务的能力,因此她们三人平日里相处倒也和善。
前面谢妍已和谢芜聊了起来。只听谢芜道:“三叔真是好相貌,我以后的郎君能有三叔一分我便知足了。”
谢妍与谢芜是同一年生的,只谢妍要大几个月。二人都已有婚约,明年满十六就要出嫁了。谢妍要嫁的是崔氏嫡长子崔钰,谢芜则是谢安的学生李长清。她二人即将出嫁,平日里聊的投机,谢窈还未议亲又不能说话,是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听她们谈论。谢窈也慢慢开始走起神来,明日一早要去找三叔,今晚怕是要早些入睡,睡前还要吩咐春娘为她整理纸笔。
“窈娘,窈娘?”谢窈回神,只见谢妍和谢芜齐齐看着她,见他回神,谢妍嗔她:“窈娘想什么去了这样入神?”
谢芜在旁道:“莫不是听见姐姐们在谈论郎君,你也在想自己未来的郎君?”时下盛文,文人高谈阔论针砭时弊,是以对女子也不如以往严苛,谢窈知道这只是谢芜对她的打趣,一下子教她羞红了脸。
她二人知道谢窈平日里多眠,今日起这样早,脸上还带着睡意,便都劝她先回去补觉。谢窈带着春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