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沈老夫人重重将茶盏搁在了桌上,沈慕立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而桑榆推门而入的手也放在了门上,眼底有失望。
“咱们沈家是什么人,虽然现在落魄了些,但总有光耀门楣的那一天,更何况你现在中了会元,日后前途无量,娶个什么样的名门闺秀没有?!”
“可是……孩儿与她……”沈慕面有难色,还想说些什么又被沈老夫人截住了话头。
“此事休要再提,你不要前程不要脸面,我老婆子还要出门见人呢,本是好意见她孤苦伶仃才收养了她,想不到竟存了这样龌蹉的心思!”沈老夫人恨的牙痒痒,到底不是亲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暗地里恐怕早就看中了沈慕有高中的机会,这才攀附于他。
桑榆鼻头微酸,渐渐红了眼眶,她几乎要立刻忍不住想要推门进去了,却在下一刻四肢冰凉,杵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沈慕低下头,神色颓丧,“是,母亲,孩儿知错了,此事不会再提”
他居然没有替她辩解一丝一毫,十年朝夕相处他再清楚不过她的为人,就这样任人污蔑她,纵使那个人是抚养她长大的养母,这样的话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心。
桑榆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身来,往后退了几步,失魂落魄地跑回了自己屋子。
冰凉的汗水一滴一滴从沈慕额角滑落,周遭一片寂静,针落可闻,唯有红烛燃烧的噼剥声作响,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匍匐在地,等候那位君临天下的帝王圣裁。
良久,帷幕后有人影晃动,众人呼吸都窒了一窒,出来的却是个身着褚蓝宫装的太监,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道:“皇上有旨,近日身体不适,特命宁国侯宁远主持殿试,钦此”
沈慕微微松了一口气,听说宁国侯为人平易近人又博学多才,京城中早有盛誉,侯爷监考总比皇上亲自监考轻松一些吧。
他抹了抹额角的汗,站起身来和众人一道领旨谢恩。
沈慕本就有真才实学,殿试的时候更是侃侃而谈,态度流畅自然,宁远暗暗点了点头,结束后他故意落在后面放慢脚步,如果沈慕没有过来找他,那此人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当今朝堂上风起云涌,五皇子一党独大,三省六部中几乎有一半官员是他的心腹,太子虽然监国手握兵权但朝中心腹太少,五皇子雷霆手段或安抚人心或礼贤下士,太子要是培养心腹的话少不得得从这些新贵做起。
沈慕眼睛转了转,落在慢慢踱步的宁国侯身上,虽然不屑阿谀奉承,但想起那些人对他点头哈腰巴结的模样,还是贴了上去。
“草民沈慕见过侯爷”他抱拳作揖,神色恭敬。
宁远虚扶了扶,“沈大人客气了,待过几日明旨下来便与本侯同朝为官了,到时候还得互相关照啊”
沈慕心中暗喜,宁国侯果然如传言一般平易近人,“承侯爷吉言,沈慕还得多倚仗侯爷呢”
宁远朗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沈大人年轻有为,想必后日琼林宴上定能见到沈大人的身影,本侯府上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沈慕点点头,“恭送侯爷”若是能得到宁国侯的举荐,想必官阶不会太低,他心中狂喜,面上却一派正气凛然。
与明旨一同到达沈家的还有宁国侯府的聘礼,大大小小的箱子摆满了正堂,都用红绸缠着还送来了一只皮毛光滑的大雁,寓意鸿雁□□,飞黄腾达。
沈老夫人拿着圣旨哆嗦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儿啊……是……是正几品来着……”
“正五品翰林院编修”沈慕皱着眉头看着堂中大大小小的箱子,心中百味陈杂,“娘……可以退亲么?”
沈老夫人放下圣旨,轻轻叹了一口气,“娘知道你喜欢她,但她已入了沈氏族谱,便是你的亲妹妹一般,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万万不能让人抓住你的把柄……”
“那……就算是个小妾也不能么……”
“如今宁国侯世子已正式下聘要纳榆儿为贵妾,宁国侯可是举荐你的恩人,若是惹恼了他今后在朝中……”
沈老夫人话还未说完,沈慕已低头不语,眼中有挣扎一闪而过,最终咬了咬牙,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飞黄腾达么。
“娘放心,我去和她说”
“不用了,女儿愿意嫁入宁国侯府”桑榆推门而入,几日不见而已,十七岁的少女依旧楚楚动人,只是眼中有了坚毅的神色,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沈慕嗫嚅开口:“榆儿,我……”
桑榆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裳下摆,最终缓缓握紧,指尖泛白。
“慕哥哥,我知道,我是自愿的”
少女的眼中有轻愁,蒙上一层水雾朦胧,她懵懂的爱恋还未开始,便要结束。
烛火摇曳里,白衣少女低眉敛目,泪光闪动,身姿如弱柳扶风,单薄的想让人去抱一抱。
沈慕亦有些动容,刚上前几步,沈老夫人手中的茶盏砰地一声搁在了几案上。
沈慕握拳止步,眼中犹豫挣扎,桑榆不忍再看,强忍住眼底的涩意行礼,“娘,慕哥哥,天色已晚,你们早点休息”
她转身有泪水划过脸颊,从来都是被抛弃,无论是在桑家还是在沈家,也罢,本就是命如草芥的女子,不如就用我一生来铺平你平步青云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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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洞房花烛夜
因是纳妾,不宜大肆铺张,良辰吉日一到桑榆就被人用一顶小轿抬进了宁国侯府,一路上颠簸,她泪水迷了眼眶,又掀起轿帘想最后看一眼沈家,刚掀起一角,立马有人挡住她的视线。
“夫人可是累了,再忍忍,不多时便到了”是个面庞白净,削肩细腰的侍女,神色谦恭,桑榆略有些不适应,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转眼就要嫁作他人妇,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原来果真如此。
一路颠簸下来,桑榆腰都要断了,好容易被人送进了厢房才松了一口气,她取下头上繁复的头饰,室内暖烛生香,被褥都换上了大红色,看着喜气洋洋。
直到这时她才有了一丝真实感,原来真的要嫁人了……
正在打量间,房门被人推开,桑榆吃了一惊,是刚才那个侍女,她站起来莫名地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夫人,请先吃点东西,世子他……”侍女面有难色,“还在外公干,天黑就回来了”
说罢,将食盒放在桌上,桑榆打开一看别说吃了就连见都很少见,从前桑家也算锦衣玉食,但到底比不得王公贵族。
“无碍”桑榆低眉浅笑,脸上有属于十七岁少女的天真烂漫,虽然眉眼有轻愁,但仍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浣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恐怕又是一个贪慕宁国侯府权势的女子,这样想着她脸上就带了悲悯。
“夫人慢用,奴婢告退”
桑榆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她,“那个……浣花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世子他是什么样的人?”
“夫人言重了,奴婢只是个下人罢了,当不起夫人一声姐姐,世子他……”浣花顿了顿,“男子汉三妻六妾实数常事,更何况是侯府这样的世家贵族,夫人还须放宽心才是”
桑榆的神色瞬间暗淡下来,她想要的无非就是与夫君琴瑟合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过既已嫁入侯府这样的结果她也不是没想过,于是片刻她便定下神来,轻轻道了一声,“知道了”
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浣花也心有不忍,“不过世子还未娶正妻,夫人若是能先得了子嗣,将来少不定也是侧妃”
桑榆没有答话,这栗子糕倒是极好吃的,她嗜甜不知不觉间便多吃了几块,因而并没太在意她说了什么。
……浣花略有些无奈,“夫人慢用,奴婢告退了”
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在这府中怕是也活不过几日吧。
“混账东西,本侯不是让你看着世子么,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家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宁远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还不快去找,找不回来你也就别回来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他爬起来满面惊惧,飞一般地跑出了侯府。
“楼主,他们追过来了怎么办?”一行人趁着夜色无声无息地穿行在高墙窄巷之中,为首的人黑衣束发,身后斜背着一把古剑,腾转翻挪之间身手敏捷,其余人皆落后她三步之外。
夙命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身后有破风声袭来,显然人多势众,她皱了皱眉,“各自分散,化整为零”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话,于是话音刚落,几条黑影掠过天空,消失不见。
探子查出青龙会虽然是江湖帮派但是暗地里的盟主却是太子门客,江湖事江湖了,于是今日她带人围剿却因为轻敌中了埋伏,不得不如丧家之犬一般奔逃。
夙命咬牙,这个仇她早晚要报,只不过这些人倒还真是执著啊,都追到盛京了还不放弃,她低头俯视这寂静的都城,眸中思虑万千,最终选择了一个方向奔逃而去。
自古民不与官斗,不语楼虽然暗地里为祁王做事,但明面上是近年来江湖上恶名昭著的杀手组织,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无恶不作,谁会联想到他们其实只是祁王的一颗棋子,你青龙会只要不怕暴露自己的主子,有胆子就跟上来。
宁泽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下人想上来为他宽衣,被他一袖子挥开,转头就看见了躲在床角瑟瑟发抖的桑榆。
“你就是父亲给我纳的那个小妾?”他醉意朦胧地走过去,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鼻子凑近她的颈窝嗅了嗅,“不错,是个美人胚子,还蛮香,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他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意,桑榆遍体生寒,她不是没有期待过她即将要嫁的人虽然不可能待她从一而终,但是起码品行端正知书达理,却没想到是这样轻狂浪荡,犹如市井流氓。
桑榆面如死灰,她偏过头去,本就不爱再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宁泽却来了兴致,他本在烟花巷里寻欢做乐,那里的女人可比父亲给他找的女人花样多又经得起折腾,好戏做到一半被人打断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呢。
“你们都出去,没有本世子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浣花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桑榆被宁泽一巴掌扇在脸上。
“还不快滚,你们都聋了吗?!”
浣花脸上火辣辣的痛,忙低头谢罪关上门,只能希望她自求多福了。
桑榆有些慌了,避过他伸过来摸自己脸颊的手,“你……你要干什么……”
“你娘没教过你怎么伺候男人么?”宁泽耽于酒色已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生涩的美人儿,不由得更加激动,去撕扯她的衣服。
桑榆拼命挣扎,衣裳滑落的更多,宁泽虽然沉溺酒色掏空了身子但是毕竟年轻力壮,见她不从怒上心头,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贱人!本世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再推三阻四本世子杀了你!”宁泽神色阴狠,又拽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自己身前,去解她的里衣。
桑榆心如死灰,清泪划过脸颊,她仰头看着这个埋在她身上的陌生男人,浑身酒气神色淫邪,突然觉得一阵阵的恶心,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推了他一把。
宁泽猝不及防被推开,神色变得阴狠,又扇了她一巴掌,桑榆嘴角溢出血丝,身子瑟瑟发抖,美人垂泪,衣裳半解,宁泽眼底火起,猛地扑了上去。
桑榆眼底有不甘有愤恨,右手摸到刚刚打落的烛台,渐渐握紧又缓缓松开,她不能这样做,所谓心如死灰便是如此了吧……
夙命躲在房梁上,很清晰地看见她把烛台握紧又松开,心底划过一丝不屑,胆小如鼠,怪不得被人欺负。
桑榆抬头,不想让宁泽吻到自己的唇,泪眼朦胧间却看见房梁上蹲着一个黑影,眼眸一亮,投去哀求的目光。
夙命一惊,这女人的洞察力如此之好居然能发现她,随即起了杀心,她虽然身受重伤但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不成问题。
她悄悄将古剑拿在手里,却接受到了那人求救的目光,烛火摇曳生姿,那人眼波流转,泫然欲泣,她拿剑的手竟然有片刻迟疑。
宁泽已经脱下她最后一件衣服,桑榆绝望地闭上眼,一切归于静寂,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她睁开眼,宁泽圆睁着双目从她身上缓缓滑了下去,神色狰狞可怖,桑榆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忍不住尖叫。
一双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唇,那人戴着半截白玉面具,只露出晶润雪白的下巴,与一双冷寂的眼眸,“别说话,否则,杀了你”声音低沉冷厉,杀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同时剑尖抵上了她的腹部。
桑榆手脚发软,拼命点头,眼中泪光闪动却有感激,夙命一怔,她要杀她,她还在感激她……
桑榆被捂住嘴不能说话,那个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端,桑榆一惊,猛然想起自己现在不着寸缕,那人虽然救了她但是也不知道呆了多久了,她想伸手先穿上衣服,奈何又不敢开口,脸色愈发红。
两个人贴的极近,夙命低头看着怀中的姑娘面上浮起红霞,几乎烧到耳根,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到底怎么了,难道她中毒了?
桑榆拼命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大喊大叫,夙命这才收回手,抵在她腹部的剑却没有收回去。
“我……可以先穿衣服么?”她小心翼翼嗫嚅着开口,一边尽量往床里边缩到夙命看不见的角落。
夙命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收回剑,神智有一瞬间的不清明,该死……刚才一运功,血流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她咬牙让自己清醒一点,虽然暂时安全了,青龙会不会追到这里来,但是一定会在盛京周围严防死守,她现在的武功冲出宁国侯府不难,难的是如何能在那些人手里脱身。
桑榆穿好衣服,看见倒在地下的宁泽时眼底有恨意一闪而过,然而她还是开口问道:“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夙命懒得搭理她,她还没笨到在宁国侯的地盘上杀他的儿子,不过听这女人的意思居然还在担心他的死活。
“他死了不是更好”
“我家只是小门小户,他是当朝宁国侯世子,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恐怕我家也脱不了干系”
桑榆垂下眼,道出了最无可奈何的事实,虽然恨他但是还不能让他死。
夙命低咳了几声,唇角溢出鲜血,桑榆吃了一惊,急忙走过去看她,却被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抵在了喉咙上。
“别过来,否则,死”她拿剑的手在微微发颤,桑榆岂会看不出来,暂且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潜入宁国侯府是干什么,但是这个人刚刚救了她,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你受伤了,不包扎的话会有生命危险”刚刚她就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这会儿见她连剑都拿不稳更是确定了她身受重伤。
夙命刚想说话,门口传来敲门声,“世子……您歇下了么?”
原来是守在门外的下人见久无动静,怕出了人命特意进来看看,然而他刚抬脚进门就又立马缩了回去。
室内一片狼藉,衣物扔的满地都是,榻上也是凌乱不堪,被翻红浪,桑榆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夙命趴在她身上微微动了动,桑榆心如擂鼓,不知为何,脸上越来越烫。
那人又悄悄关门出去,夙命松了一口气,起身的时候面具的勾搭挂在了桑榆的发簪上,一下子滑落,光阴仿佛停止在此刻。
这是桑榆见过最倾城的一张脸,眸若寒星,薄唇紧抿,鼻梁高挑精致,眉间朱砂掩映,犹如红梅落雪,平添了几抹亦正亦邪,端的是风华绝代,若不是喉间没有喉结,桑榆真真要以为是翩翩公子了。
“看够了么?”
“啊——”桑榆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去,“抱歉……我……”她脸上发烫,同为女子居然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
夙命拿起面具重新戴上,抬手的时候肋间又是一痛,她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身子一歪,桑榆手疾眼快地扶住她。
“你有没有金创药?”
这女人身上有种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眸色清澈见底,眼角眉梢皆是显而易见的担心,夙命轻轻点了点头,“有”
除了自己,桑榆还是第一次见别的女人的胴体,她脸上发烫,动作难免小心翼翼,夙命豁地一下睁开了双眸,“快一点,天要亮了”
桑榆一惊,手上力道重了点,夙命闷哼一声,脸色愈加苍白。
“对……对不起……”她紧张的语无伦次,看着她惶惶如小兔的模样,夙命又重新闭上眼,一言不发。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冷静,无悲无喜无怒无嗔才是最安全的,她刚刚居然有了情绪的波动。
夙命走的时候,桑榆犹豫了片刻又拉住她的衣袖,“你走了他怎么办?”她指了指躺在帷幕后昏迷不醒的宁远道。
“明早他自然会醒”看她面色还是惴惴不安,夙命皱眉颇有些不耐烦,“至于怎么解释就是你的事了”
桑榆有些失望,点了点头,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什么时候才能跟她一样来去自如,不困于这侯府一隅,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快意恩仇仗剑天涯,大概那样的生活,她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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