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在你心里》
作者：西秦老蛇
第四十一章
一行人从办公楼出来，几名厂级领导都争着要陪同冯局和苏厂长，被冯希婕一摆手统统都拒绝了。“你们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最讨厌下基层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围裹着，那样会让工人很反感，招他们的骂！”
在众人面红耳赤的羞愧中，冯希婕偏偏把躲在人圈外面的生产科长叫过来，指明要他带路。“姬长河，有你给我和苏岐带路就行了。”
姬长河大约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瘦高挑，黧黑色的刀条脸，有点儿不成比例的大嘴巴、大鼻子，一双眼睛却很，眯成一条细缝。苏岐打量着他，看见那细眼仁里透出不卑不亢的冷静和精明，便没来由对他产生了一种好感、一种信任。
三个人在工装工艺科、技术科、检验科转得有点细，问得有点多，一起去车间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多了，冯希婕要求姬长河先带他们去红光厂最有代表性的车间看看，其他车间以后再说。
姬长河介绍，总装配车间是红光厂所有生产车间里规模最大、设备最精良、产值最高、职工人数也最多的一个举足轻重单位，三个人就直接去了总装配车间。
一行人进入总装配车间，好几跨厂房都处于静悄悄的停产状态。无所事事的工人都放了羊，三个一群、五人一伙散落在车间的各个角落，或者打扑克、或者下相棋、或者闲扯、或者织毛线活，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看着，冯希婕的眉头就皱紧了。
后面赶来陪同的车间主任赶紧上前解释，“冯局，车间已经有段时间没活干，原本叫大部分工人都回家去了，车间里只留下少数骨干人员留守。周末听厂部通知今天新厂长要来走马上任，估计厂里要召开全厂职工大会，车间把大家都叫来了。都来了也不能都拘在车间干候着，所以……所以就都自由活动了。”
冯局不吭声，把目光转向姬长河，“这种停产和混乱的状况，已经持续多长时间？”
姬长河低声回答：“从厂长、副厂长他们出车祸以后，工厂一直处于停产状态。本来工厂受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出口订单就锐减到几乎没有，再加上几个主要厂领导出事，供电局乘机断了生产用电，自来水公司也乘机停了生产用水，职工的人心就一下大乱了。”
苏岐有些好奇插话，“为什么叫乘机？”
姬长河苦笑一下解释：“从前主抓生产的副厂长特别会交际，很善于和人、和协作单位处关系。没出车祸之前，虽然厂里已经欠了供电局的电费，欠了自来水公司的水费，但是那两家单位领导碍于和生产副厂长的私交不错，一直对我们睁只眼闭只眼迁就着。生产副厂长出了事儿，厂里没有人再能够和供电局领导和自来水公司领导说得上话，人家就乘机对我们公事公办了。”
冯希婕沉默一会儿问：“红光厂一共欠多少水电费？”
姬长河不大肯定说：“大概有六十几万，或者再多些……”
冯希婕笑了，“我就不信，你们一千多职工的红光厂，连六七十万也拿不出来。”
姬长河赶紧正色说明，“冯局，厂里本来就不富裕，有那么多人坐吃山空。过去大半年就靠着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再摊上这次车毁人亡的祸事，家底一下子被淘空了。”
“你们为什么不找银行想想办法？”苏岐提醒说。
姬长河再次苦笑了，“现在的银行只会给产销两旺的大央企大国企锦上添花，根本就无视我们这些举步维艰的中企业。”
“老姬，如果咱们能筹措到水电费，你能不能保证工厂马上开工？”苏岐问。
姬长河马上拍胸脯保证：“只要有水有电，工厂马上能开工。”
冯希婕包抄他后路说，“你不说出口订单锐减到几乎没有，马上开工你们干什么？”
“三个月前，工厂从咱们省北边那家油田争取到一千多万的石油钻采配件订单。过去这三个月，那些钻采配件的粗加工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如果不是出事儿，现在恐怕热处理以后精加工也完成了大半，可以一边磷化，一边包装发运了。”
听姬长河的话，冯希婕有些将信将疑，“还有这种事情？”
姬长河肯定地点点头，“在世界经济危机里苦苦挣扎几年，工厂领导班子已经达成共识，要逐渐把生产能力转移到国内市场需求上，并且大家一致同意把争取订单的目标首先锁定在咱们省北边那个大型油气田和那个超大型煤田上。”姬长河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继续说，“虽然那以后工厂派了几拨人马去油田、煤矿找关系铺路子，可惜我们行动还是迟缓了些。人家那些利润丰厚的成套设备早在去年底就都订出去了，一直到今年五月底，才争取到这一批救命的配件订单回来……”
苏岐有些急不可待问：“那些钻采配件发货以后，货款能不能及时回来？”
姬长河停顿一下说，“只要咱们可以保质保量把配件发过去，那边应该不会拖欠。那家油气田是国内屈指可数的超大型国企，现在国际上油价正上涨的利害，财大气粗的人家应该不会把这一千万货款放眼里。”
苏岐还有些不放心问：“这些货款回来，工厂是不是就能支撑一段时间？”
姬长河乐观估计说，“如果精打细算过日子，应该可以让红光厂正常运转半年。”
苏岐下定决心说：“既然这样我倒有个主意，不过需要冯局当场给予支持才行。”
冯希婕爽快应承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主意，只要能帮红光厂跨过这道坎儿，只要不让局里出钱，我都举双手支持。”
苏岐转向姬长河问，“老姬，刚才咱们从办公楼出来，经过工厂的车车库，我看见车库里面停着两辆外国牌子的汽车，都是咱们厂的吧？”
“除去那两辆进口轿车，还有一辆进口的越野车。”姬长河说，“因为上任厂长喜欢好车，工厂在买车上一贯舍得花钱。”他无限留恋语气说，“前几年，厂子也有钱。”
苏岐扭头对冯希婕说：“冯局，我想把这三辆车都公开拍卖了，换一笔现钱回来。”他担心冯局不懂他的意思，又多余解释说，“这样做不但能到手一笔急需资金，还能让下面职工的心气儿顺一些。”
冯希婕微笑着点头，“嗯，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姬长河有些意外，“厂长，这是厂里仅存的三辆车了，卖掉它们，厂领导上下班或者外出公干坐什么？”
“谁规定厂领导上下班、外出公干就必须要乘坐车？”苏岐咧一下嘴说，“我们完全可以和工人一样乘公交车、骑自行车嘛。只有一千多人的工厂就配备这么多辆高档次豪车，不但要压一大笔资金，还要配专职司机，还要不断各种各样的耗费，太不划算！”
姬长河用商量的语气说：“厂长，这事情是不是和书记和主管后勤的副厂长，还有工会主席他们上会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或者，那三辆车咱们卖两辆留一辆？”
“这事情一放到会上商量就会变得复杂难办，因为他们自己的利益都在里面。工厂现在急需用钱刻不容缓，不用再和谁商量，我在这里请示冯局同意就行了。”苏岐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既然我是一厂之长，这事情由我做主也由我负责，三辆车全卖掉！”
冯希婕当即表态，“我举双手同意！”
“那……你明天上班怎么过来？”姬长河问。
苏岐爽快说：“我当然是骑自行车过来。低碳环保，还能锻炼身体，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