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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恪心下付之一叹,却知君命不可违。念及此,元恪道:“阿耶为君为父,阿耶之命,儿子不敢有违!”
元宏点了点头,道:“为君者当知何为‘断、舍、离’,你今日有此反应,令朕颇感欣慰。”
“你六皇姑本举荐厉威将军二子高偃之女,然朕却听闻沃野镇将、司卫监于劲嫡女,温良敦厚且能诗会画,又与你年纪相仿,可堪你嫡妻之位。”
元恪闻君父不以母舅称呼高偃,更觉黯然神伤,只君父在前不敢流于表面。待元宏言罢,元恪便垂首道:“儿子听凭阿耶做主。”
元宏见元恪应下此事,心下释怀,正欲彼此离去,却见三宝急匆匆入了内来。
三宝俯身行礼,道:“陛下,顺阳八百里加急!”
元宏与元恪闻三宝之言皆为之一怔,忙令三宝将报信之人宣了入内。
原来南齐大将崔惠景领兵突袭顺阳,顺阳太守张烈顽强抵抗,如今顺阳危在旦夕,亟待派兵增援。
遣走报信之人,元宏对三宝道:“朝会方终,你着人速将咸阳王与彭城王追回…”
大殿之内,众人皆神色凝重。
元宏环视众人,肃色道:“南齐犯境,断不能令我大魏疆土有失!皇叔抱恙,朕便只与尔等商议,如今有何人可领兵出援顺阳?”
元禧略作思忖,道:“陛下,臣麾下慕容平城,如今正驻扎于义阳,若陛下应允,可令其领兵应援。”
元宏微微颔首,道:“顺阳乃我大魏重镇,万不可有失。既是慕容氏,那便是我鲜卑勇士,如此便 --≈gt;≈gt;
如此便令其领兵五千,先往顺阳救援张烈。”
顿了顿,元宏又接着道:“朕旧年便欲南下伐齐,因知萧鸾驾崩,其子萧宝卷即位不久,朕不愿趁人之危,却不料今日那萧宝卷竟犯我边境,挑衅于朕…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欲御驾亲征,南下伐齐!”
一旁的元勰开口道:“臣听闻那萧宝卷荒淫无道,南齐百姓已是怨声载道,此时出兵伐齐实乃良机…只陛下贵为天子,何须亲征沙场?臣愿代陛下出征讨伐南齐!”
元宏却道:“朕御驾亲征,一来可鼓舞全军士气,二来亦可速战速决,免百姓涂炭之苦。”
闻元宏之言,元勰感慨道:“我大魏得陛下如此明君,实乃万民之福!”望着元宏,元勰目光坚定道:“陛下,臣愿追随陛下出征,势必助陛下一举灭齐!”
待元勰言罢,元禧亦不甘示弱道:“陛下,六弟尚且年轻,亦无作战经验,不如由臣随陛下出征,亦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元宏望着元禧道:“二弟为国效力之心,朕自是知晓。只如今皇叔抱恙,无力辅政,若朕离京,子恪少未经事,虽由其监国,仍须你从旁协助。”
元禧见皇帝授以辅政重任,心下大喜。垂首作揖,元禧道:“臣定不负陛下厚望,倾臣全力以辅助太子!”
元宏微微颔首,转头望向元恪,嘱咐道:“朕知你宽以摄下,只为君者当不倨傲,不卑弱,宽仁有度,方为驭下之道。”
元恪拱手作揖,道:“阿耶安心,儿子定不负阿耶厚望,兢兢业业,勤于政事。”
元宏闻众人之言,心下宽慰,复又与他三人嘱咐朝政之事,不再细说。
华林园内,帝后二人携手同行。
元宏方才已将御驾出征之事道于禾知晓。见禾沉默不语,元宏便知其心下为己担忧,于是宽慰道:“宝儿勿忧,朕并非首次亲征,定可平安归来。”
禾止了脚步,望着元宏,道:“妾知元郎心向天下,自不会因一己私情而阻元郎亲征…只此番元郎欲涉南地,当谨而慎之,保重龙体。”
元宏道:“宝儿,你生产在即,朕却不能陪伴身旁,实在于心有愧…”
不及元宏言罢,禾便轻掩其口,道:“元郎乃百姓君父,妾乃百姓主母。妾腹中孩儿乃元郎之子,天下百姓亦是元郎之子。如今元郎为子女而战,岂会有愧于妾?再者言,妾有这许多人随侍,元郎大可安心出征。”
元宏闻禾如此善解人意,动情道:“朕此生得宝儿已是无憾!”顿了顿,元宏又道:“既如此,那朕便令太医令留守洛阳,亦可照拂宝儿生产之须。”
禾摇了摇头,道:“太医令熟谙元郎体制,若非由其随元郎同行,妾断不能安心!”
元宏见禾执意如此,便只得作罢。帝后二人继而又缓步前行,望着园内次第绽放的迎春花,元宏道:“朕本欲十五之时再与你同往建春门外那小山坡上赏花踏青,不曾想战事爆发,朕不得不辜负宝儿…”
禾满眼柔情,道:“元郎哪里话去…元郎乃天子,自是以国事为重,待四海平定,元郎再携妾赏花不迟。”
元宏颔首道:“好!那朕今日便与宝儿约定,待来年迎春花开之际,朕便带宝儿巡幸四畿,赏花踏青!”
太和二十三年二月十二,元宏命于烈居守洛阳,自己则携元勰御驾南伐。
大军临行之前,元宏又将前来
', ' ')('送行的元恪召至近前,叮嘱其孝敬皇后,爱护弟妹之言,待元恪一一应下,元宏方率大军出阊阖门而去。
伤别离(二)
元宏领兵自洛阳出发,大军一路疾行南下,数日之后便抵达梁城。元宏遣彭城王元勰往顺阳安抚受袭的顺阳军民,待大军休整之后,便一路南下,抵达马圈城。
大魏兵马一入城,元宏即命广阳王元嘉领兵切断均口水陆交通,以断齐军退路。
南齐大将陈显达领兵渡均水,抵达西岸,占领鹰子山,构筑工事。然此番皇帝御驾亲征,大魏军队士气高涨,众将士奋勇冲杀,令齐军震恐沮丧,屡战屡败。陈显达逃回建康,魏军大败齐军,大获全胜。
捷报频频传至洛阳宫,朝野上下,宫廷内外,无不欢欣雀跃。
禾夜夜于月下祈祷,只求元宏早日平安归来。
营地王帐之外,无人知元宏因日夜兼程,加之通宵达旦商议战事而至旧疾发作,此时已是病入骨髓。
太医令梁世清为元宏请罢脉,心下已是明了。望着昏睡的元宏,梁世清对着守于御塌一旁的元勰轻轻摇了摇头,道:“彭城王,臣已为陛下施诊,陛下许能睡上一个时辰…只…”
元勰见梁世清之状,心下便知不妙,急急道:“太医令,陛下究竟如何?”
梁世清道:“彭城王,陛下当年因箭伤及内脏,虽说伤愈,却落下顽疾…此症最忌用神,更忌疲累…”
元勰愠色道:“你身为太医令,既知陛下龙体有此禁忌,缘何不及时进劝阻之言,又缘何不为陛下调治?”
梁世清作难道:“臣并非未进劝阻之言,陛下只道是不愿拖长战期,令生灵涂炭,故而…臣罪该万死!”
元勰摆了摆手,轻叹一声,道:“陛下乃仁厚之君,爱民如子…罢了,孤瞧着你方才神情,陛下龙体还…还可…”
梁世清知元勰言下之意,亦知不可再拖延,于是心下一横,对元勰与近旁的三宝道:“彭城王,大监,陛下恐时日无多,当备下了…”
元勰与三宝闻言,霎时白了面色。元勰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倒是三宝,几个弹指间定了心神,道:“陛下如今身在大营,倘若此时龙体欠安之事传出,必令军心不稳。”
元勰闻三宝之言,方缓了心神。略作思忖,元勰道:“即刻飞鸽传书于皇叔与太子,朝中亦可有备无患…尔等务必严守陛下抱恙之讯…”
转头望着梁世清,元勰又道:“大军即是午后开拔,日夜兼程,回至洛阳亦须七日之久。太医令,陛下尚可支撑?”
梁世清点了点头,道:“臣会以老山参煎熬浓汤为陛下续寿,只究竟可支撑几日,还须看陛下心志所向…”
任城王元澄与太子元恪得了飞鸽传书,如觉晴天霹雳,悲痛难抑。元澄本卧床不起,然事关家国,岂敢怠慢,便强行起身,入太子府与元恪商议。待一切议定,元澄因身体抱恙,便留守洛阳督事,元恪则连夜出城,迎大军而去。
车马一路西行,元勰与梁世清出入车舆之中神色一如既往,且三宝亦如往日那般,并未间断侍奉膳食。御驾抵达鲁阳境内,无人察觉有何异样。
车舆之内,元宏缓缓睁了双眼,瞧见一脸疲惫的元勰跪坐于身旁。
元勰见元宏醒来,忙询道:“陛下,您龙体如何?”
元宏微微张口,却又喘息不止。一旁的梁世清急忙忙以银针入元宏天突、华盖、璇玑三穴,复又缓缓以参汤入其口中。待半盏茶功夫,元宏方才定喘平息,可开口出声。
元勰见状,忙近前道:“陛下,大军已行至鲁阳境内,不日便可抵达洛阳。”
元宏道:“朕这一病,整日里昏昏欲睡,竟不知大军已行了这许多路…”
梁世清道:“陛下,您此症最忌用神,故臣为陛下施针,可令陛下养心安神。”
望着元勰,元宏幽幽道:“朕自知时日无多,有些事须嘱托于你…”
元勰忙宽慰道:“陛下,您不过因行军劳累所致,待回至洛阳好生调养,龙体必可大安。”
元宏凄凄一笑,道:“朕的身子,朕心自知…太子涉世未深,且过于仁厚,朕若驾崩,朝堂难稳…皇叔与你志节高尚,清美淡泊,又与朕乃骨肉至亲,可堪辅政之重任。”
闻元宏之言,元勰已是泪如雨下:“布衣之士,尚能为知己者死,况臣与陛下至亲兄弟乎?臣这些年受陛下隆宠,参于机要,无以为报。臣虽无周公之能,却愿效周公之志,臣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太子!”
抬头望着元宏,见皇帝面露安慰之色,元勰心下一横,又进言道:“陛下,皇叔年事已高,如今时常抱恙鲜少上朝,若陛下只以我二人辅政,臣日后独揽机要,必遭众臣猜妒。臣恳请陛下,再择辅政大臣与臣共事!”
元宏心知元勰所言亦是在理,略作思忖,正欲开口,便闻车舆外羽林郎之声:“陛下,太子车马已至军前,太子道前来迎陛下凯旋回京。”
闻太子已至,众人心下皆长舒一口气。得了皇帝示下,三宝便将元
', ' ')('恪迎了入内。
望着面容憔悴的君父,元恪扑倒于元宏脚下,泣不成声,道:“阿耶…阿耶… --≈gt;≈gt;
阿耶…是儿子不孝,儿子…儿子若能代阿耶出征,阿耶岂会龙体有损…”
元宏缓缓伸出手,无力地抚摸元恪的头,道:“子恪,朕开疆拓土,皆为可令天下一统,百姓黎民免受战乱之苦。我大魏源起幽朔,虽兵强马壮,却无统御天下之力。朕这些年厉行汉革,方令我鲜卑族人坐稳汉人江山…”
微微喘息,元宏接着又道:“待你日后登上大宝,务必巩固汉革,不可任意改之。”
元恪知元宏维护汉革之心,俯身叩首,道:“阿耶安心,儿子定不负阿耶所托,必如阿耶一般厉行汉革。”
元宏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好!如此甚好!”顿了顿,元宏又道:“子恪,朕虽将江山交付于你,然你当知朕并非只你一子,你诸多弟妹皆托体于朕,与你骨肉至亲,朕望你可如朕一般,善待弟妹…”
见元宏额间滲汗,梁世清与三宝急忙忙侍奉其饮下几口参汤,继而众人又轻轻将元宏扶了躺下。元恪扶罢君父,正欲退至一旁,忽见君父面色凝重,抓起自己一手,道:“孝悌乃为人之本,朕望你事你阿母至孝,凡事皆以你阿母为尊,万万不可违拗忤逆!”
元恪知君父所虑为何,即刻伏跪叩首,道:“儿子定事阿母至孝,一如往昔…儿子亦会善待弟妹,断不会兄弟不睦!”
元宏心下释怀,方对众人道:“太子恪,文韬武略,恭俭仁孝。上敬天地宗亲,下爱黎民百姓。朕为天下苍生福泽计,立其为新帝,肇基帝冑,承天应人。待朕宾天之后,登基继皇帝位!”
望着元勰,元宏又道:“子恪尚且年轻,朕欲以皇叔与你、二弟、七弟、广阳王、王肃及宋弁为辅政之臣,共辅新帝朝政。皇叔年事已高,便由你为首辅之臣…朕将大魏,将子恪,托付于你了…”
元勰本欲答话,只抬头瞬间,瞧见元恪面上一丝不悦之色,虽刹那即逝,元勰却心下一颤。
元勰本淡泊名利之人,只因生于帝王之家,又得元宏殊遇,方身重朝野。方才见元恪神情有异,元勰便知日后必将遭疑。
念及此,元勰道:“臣蒙陛下亲待,授以机要之职,只臣自幼喜纵情山水,若非陛下倚重,臣宁愿脱身俗务…臣与太子血脉相连,纵是不为辅臣,亦当为太子,为大魏鞠躬尽瘁!”
元宏闻言沉默良久,知元勰心意已决,长叹一声,道:“你既无意辅政,朕亦不强求…”
交代罢军国之事,元宏已是气息奄奄。微闭了双目,元宏只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元恪边抽泣,边与众人退出外去。忽闻元宏之声:“六弟,三宝,你二人留步!”
元恪闻言一怔,然君命不可违,只得与梁世清一道下了车舆。
复睁开双眼,元宏幽幽道:“六弟,方才你心意突转,究竟因了何事?”
元勰不愿元宏再劳心费神,便搪塞道:“无事,陛下…只臣愿做闲云野鹤,悠游于天下。”
元宏道:“朕与你乃至亲兄弟,相伴数十载,朕又岂能不知你心性?究竟所谓何事,你但说无妨!”
元勰心中恻然,不忍相欺,于是道:“陛下欲以臣为首辅,势必日后令臣遭人非议。且臣方才见太子面有一丝不悦之色,倘若太子因陛下授以机要首辅之权而疑心于臣,那日后臣便有震主之祸。”
闻元勰之言,元宏沉默下来。足足十数弹指后,元宏方开了口:“罢了,你便依心中所愿,做个逍遥之人。”
一记苦笑,元宏又缓缓而道:“自冯娷身亡,朕便觉太子似转了心性…天命如此,如今朕已无力更改,只愿天佑大魏,令子恪宽仁有度,善待百姓…”
几声喘息,元宏继而又道:“朕还有一事嘱托你二人…朕恐不及再见皇后…”虽说君王有泪不轻弹,然此刻,元宏已双目晶莹:“如今皇后身怀龙胎,务必令梁世清保她母子二人平安…朕此生无愧于天下,却是要负了她母子…”
三宝跪泣道:“陛下,您待皇后之心,皇后岂能不知?陛下安心,车马不日便可抵达洛阳,陛下定可与皇后夫妻团聚。”
元宏已是气息奄奄,却道:“皇后若知朕因旧疾所致,断不会独活…尔等万不可…不可将实情道于皇后知晓…”
元勰与三宝皆为帝后二人深情所动,自是连声应下。
元宏示意元勰近前,吃力道:“皇后心性太过良善,且无前朝重臣倚靠,若有一日…若有一日太子不孝…”言至此,元宏便令元勰草拟一份诏书,以备不时之需。
元宏喘息之声已渐微弱,却仍嘱咐道:“六弟,你是朕最倚赖之人,朕便将此诏书交托于你…若果真有不测风云,你便将此诏书取出,定要护皇后母子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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