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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丹亦不理会冯氏刁恶之言,只垂首道:“皇后,郑嫔忽地失了心疯,现下里正闹得紧,右昭仪与卢嫔不得不守于昌霞殿内,着奴来禀于皇后知晓。”
环丹话音将落,席间便有窃窃私议之声。
冯氏怔了怔,狐疑道:“昨日问安之时吾瞧着郑嫔还好端端的,怎忽地失了心疯?”
环丹解释道:“郑嫔近身的霞碧昨夜来禀右昭仪,道是昨日午后一道滚雷响过郑嫔便痴痴不语,霞碧只以为郑嫔受了惊吓便扶其躺下歇息,不料夜半之时郑嫔竟哭闹起来,右昭仪得了霞碧来报连夜宣了乔太医为郑嫔施了针方止了哭闹。右昭仪与卢嫔彻夜未眠守于郑嫔身侧,本以为郑嫔歇了一夜便该无事,却不曾想今日晨起郑嫔忽寻死觅活且见谁打谁,昌霞殿内现下里正闹得天翻地覆。”
听闻昌霞殿出了这等稀奇之事,冯氏心内自觉痛快,然自己毕竟中宫皇后,冯氏不得不佯作关切道:“出了这等事怎得此时才来禀于吾知?昌霞殿可有何人因此受伤?”
环丹道:“郑嫔哭闹之时已是子夜时分,右昭仪只以为郑嫔乃受惊所致且又恐夜里惊了陛下与皇后,故未着人禀报。殿内除去一小宫婢因躲闪不及被银剪划伤,其余人等一切俱安。”
冯氏又询道:“可有禀了陛下知晓?”
环丹道:“陛下卯正便上了朝,右昭仪只着人知会了大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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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环丹之言,禾虽非多事之人,却因了郑荞之故,不免为郑氏心生担忧。
见冯氏无半分往昌霞殿探望之意,禾开口道:“皇后,郑嫔忽地染疾,陛下此时又于朝中未知,当由皇后前往主事才是。”
春上罗夫人生产皇后晚至便遭了皇帝斥责,夫人袁氏唯恐皇后此时再意气用事又令皇帝不悦,正欲进言却闻左昭仪开了口,于是附和道:“左昭仪所言极是,皇后乃后宫之主,如今郑嫔染疾自该请皇后示下。”
冯氏闻二人如此言语,亦觉此时乃彰显自己中宫主位之机,于是道:“郑嫔乃陛下姬妾与吾等同为宫中姊妹,吾又岂能置之不理?左昭仪与罗夫人、袁夫人随吾一道往昌霞殿探望,其余人等各自归安。”
待冯氏领了众人赶至昌霞殿,殿内已乱作一团,郑氏手执银剪满殿之内疯跑,见人便舞剪要刺。
见皇后携了左昭仪与二位夫人入内,一众人等正欲行礼,便见郑氏挥舞银剪扑冯氏而来。宫婢们张皇失措,幸得几名胆大有力的内侍壮胆将郑氏抱住,又将其手中银剪夺下,七手八脚将郑氏抬入偏殿之内。
见冯氏面有惊惧之色,李氏心内不屑,却做惶恐之状对众人喝道:“这许多人却管不住一个郑嫔,倘若伤了皇后尔等可吃罪的起!”
袁氏近前轻触冯氏衣袖,冯氏方缓了心神,望着众人道:“缘何不令太医为郑嫔施针安神却任由其这般胡闹!”
卢氏近前道:“皇后,方才乔太医已为郑阿姊施了针,因乔太医昨夜于此侍疾,见郑阿姊睡下了右昭仪便令乔太医回太医署歇息,却不料方才郑阿姊突然醒来拿了平日做女红所用银剪便满殿刺人…”
不及卢氏言罢,冯氏斥道:“荒谬!既知郑嫔失了心疯便该令乔怀德随侍左右又岂能令其离去!”
禾瞧方才郑氏那般模样又闻得偏殿内穿来元悌哭泣之声,心内自是生了怜悯之情。
行前半步,禾对冯氏道:“皇后,郑嫔此乃急症,不如请了太医署众位太医会诊相商,兴许还有转圜之机。”
郑氏此症绝非偶然,乃因李氏设计所致。李氏乃制香高手,既起了除郑氏之心,便以绝情草制了香料以伺机下手。这绝情草生长于高寒山石之上,食下少许便可令人癫狂不止直到力竭而亡,以此物制香便可于半个时辰之后令人失了心神而不得察觉。
昨日见风云突变,李氏自知机不可失。李氏同邀郑氏与卢氏往自己内殿相聚,殿内虽燃了绝情草所制之香,然李氏却着环丹将自己与卢氏所饮茶中加了芦根与甘草同煮,便是与郑氏同于一殿之内二人亦可无半分不适,如此非但稳住卢氏不令其生疑又可保自己一身清白。
李氏虽觉所计无漏却亦是不愿节外生枝,听闻禾如此言语,李氏道:“左昭仪所言倒是可行,只郑嫔平日里皆由乔太医问诊,是何体质可服何药亦只乔太医知晓,纵是旁的太医前来侍疾亦须乔太医从旁协助才是。”
罗氏平日里笃信神佛,待李氏言罢便行了近前,对冯氏道:“皇后,郑嫔既因滚雷惊吓所致,许是平日里不慎冲撞了神灵,当请了高僧入宫诵经才是。”
“昭仪所言极是,太医令,你入内为郑嫔请脉!”不知何时,元宏已携了太医令梁世清与三宝入了昌霞殿。
乱心智(二)
见皇帝领了众人入内,随侍内殿众侍婢急忙忙伏身跪地行叩拜之礼。
不及元宏示意众人起身,郑嫔忽地自榻上跳起,大声嚷嚷道:“贱妇,贱妇!”言语间便向众人冲了而来。
三宝疾步挡于元宏面前,大声道:“护驾,
', ' ')('护驾!”众人见状亦是慌了手脚,急忙忙起了身,有冲上前抱郑氏的,有挡于帝后身前的,还有协助来抬郑氏的,人多手乱一时间殿内闹得翻天覆地。
郑氏虽被众人强行抬至床榻之上,又被几名宫婢按住了手脚,嘴上却不停喊道:“贱妇,贱妇…”
太医令梁世清与随身医童疾步近前,接过医童所递银针,梁世清无片刻犹豫执针便入郑氏内关、神门与耳神门三穴。
不过半盏茶功夫,郑氏便止了疯闹,昏昏睡去,梁世清亦趁机查验郑氏眼瞳又令宫婢为其腕上搭了锦帕请脉。
郑氏疯闹之际元宏恐禾受了惊吓,亦顾不得旁人在侧,只紧紧抓了禾的手一刻不曾松开。众人皆聚神于郑氏,独冯氏待元宏用情至深,却将此看得真切。冯氏心内虽知元宏待禾之情,然现下里亲眼瞧见仍觉酸涩无比。
见郑氏睡去,元宏方松了禾的手,对禾道:“此间混乱,莫要惊了腹中孩儿,你先回永合殿,待郑嫔好转你再前来探望。”
禾虽心中担忧郑氏,却觉元宏所言在理,于是屈身行礼,道:“陛下莫要太过担忧,郑嫔吉人自有天相,那妾先行告退。”
待禾离去,元宏近前询梁世清道:“郑嫔现下里如何?”
梁世清闻皇帝相询,忙答道:“现下里郑嫔脉象浮弱而柔细,髓海丹田皆已现亏症…”
元宏见梁世清面有难色,便开口道:“但说无妨。”
梁世清闻言便垂首道:“脑为髓之海,乃元神之府,郑嫔髓海已亏,故而神乱心散,臣恐已无回天之术。”
众人闻言皆心中大惊,唯李氏心内窃窃欢喜。
那日郑氏脱口而出白马寺之事,元宏心中已是起了疑心,这些时日因追查弑君之事便暂将此事搁下,不曾想郑氏却忽地失了心疯。
彼时内殿除去三宝与元悌乳母,只李氏在侧,今日郑氏突遭变故元宏自是心内生疑。元宏目光灼灼望着李氏足足两个弹指之久,方转头询梁世清道:“你可知郑嫔此症因何所致?”
梁世清离席伏跪于地,道:“陛下恕臣无能之罪…臣拔针之时已查验银针,郑嫔倒无中毒之像,观其眼瞳散射无光,当是受惊所致。”
方才元宏的目光令李氏不寒而栗,此时闻梁世清如此言语,立于一旁的李氏心内亦是舒了口气。
虽说有梁世清之言,元宏心中疑虑却未尽消,望着昏睡的郑氏,元宏疑道:“好端端的因何事受惊?”
李氏乃昌霞殿主位,既皇帝相询理当由其先行回话。定了定心神,李氏行至元宏身侧伏跪于地,道:“陛下,是妾之过,昨日午后妾邀了二位阿妹一同饮茶叙话,后因猛雨将至,郑阿妹心系悌儿便告辞离去,不曾想却受了滚雷惊吓,倘若妾彼时将其留住那断不会出此意外…”言罢,李氏已满眼晶莹。
卢氏亦近前接口道:“陛下,妾与右昭仪、郑阿姊闲话之际郑阿姊亦是谈笑风生,言语间未有半分异样。”
元宏微微皱眉,转身对郑氏近婢霞碧道:“你且过来,朕有话问你。”
李氏乃心机之人,既与郑卢二人一宫而居,于平城之时便已将二人近婢收为己用。虽已面授机宜于霞碧,此时闻皇帝亲询,李氏仍是吊胆提心唯恐生变。
霞碧亦是心下怯怯,近前半步伏地叩首道:“陛下恕罪,是奴侍奉郑嫔不力,求陛下饶命!”
元宏一脸肃色,道:“你将郑嫔发病前前后后详尽道于朕知。”
霞碧抬了头,小心回道:“昨日午后右昭仪邀了郑嫔往正殿叙话,待郑嫔回偏殿之时恰值雷霆交加,初初郑嫔并未有何异样,入了内室便只呆坐于席榻之上,奴只以为郑嫔受了惊吓便未往右昭仪处回禀,却不料夜里郑嫔竟哭喊不止…”
元宏道:“哭喊之时郑嫔口出何言?”
霞碧垂首道:“如同方才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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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郑氏大嚷“贱妇”,元宏心下便已觉奇,于是又询霞碧道:“你可知郑嫔口中狂语所指何人?”
霞碧垂首恇怯不语,见元宏面露愠色,三宝于一旁道:“霞碧,陛下询话,快些道于陛下知晓。”
闻三宝之言,霞碧抬头怯怯瞧了一眼元宏,遂即垂首道:“乃…乃左昭仪…”
不及霞碧言罢,元宏厉声喝道:“放肆!左昭仪温婉淑良,郑嫔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霞碧连连叩首,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在场之人多因元宏偏宠禾而心有妒意,此时闻霞碧之言倒觉心中痛快,只因了皇帝在前故不敢喜形于色。
此时李氏方觉如释重负,心下得意却佯作愤怒道:“休得胡言乱语!郑阿妹素来待左昭仪恭敬,平日里不提及则罢,凡言及之时郑阿妹便道感激左昭仪教导右孺子之情,又岂会口出诋毁之言!”
霞碧一脸惧色,急急道:“右昭仪明鉴,奴又岂敢诬陷郑嫔,平日里郑嫔便是这般称呼左昭仪…”
冯氏冷哼一声,近前道:“郑嫔与
', ' ')('你一宫而居,素日又以你马首是瞻,若道你不知郑嫔不喜左昭仪之事,吾断不能信。”
李氏正欲辩解,却听元宏冷冷道:“皇后你乃妃嫔之首,现下里郑嫔出了这等犯上之事,你竟还有心于此呈口舌之快!”
冯氏闻元宏之言只觉其偏帮李氏,虽心内恨恨,却不得不退于一旁垂目而立。
待冯氏退下,元宏目光凛凛复又询霞碧道:“你随侍郑嫔多年乃其心腹之人,若将所知之情道出朕便可恕你无罪,倘若不然便将你交于廷尉审讯。”
霞碧闻言已花容失色,边叩首边道:“奴有罪,奴当知无不言,只求陛下饶奴不死!”
三宝道:“将你所知之情快些禀于陛下!”
霞碧一副只求自保之状,道:“陛下,春上郑嫔生产七皇子那夜本一心盼陛下能来相伴,却不料陛下因于倚德苑相伴左昭仪而晚至,自那时郑嫔便恨足了左昭仪…”
元宏道:“你可知郑嫔对左昭仪有何不敬之举?”
霞碧摇了摇头,道:“平日里郑嫔除去一些不敬之言倒是未见其有何不敬之举,只有一桩…”
见霞碧欲言又止,元宏沉下脸来:“你所指何事?”
霞碧见皇帝转了脸色,便接着道:“只那日郑嫔着奴往宫外递信,令其家奴去寻昭仪一故人。”
元宏本就疑心郑氏,此时闻霞碧之言自是深信无疑,于是厉声道:“既有书信往来,便有据可查,三宝,着人搜宫!”
只不片刻,三宝便将搜到的书信呈于元宏。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元宏阅罢书信长叹道:“朕竟不知妇人之妒可令其心生魔念。”
室内众人虽不知信中所书为何,然闻皇帝之言便知郑氏定是对左昭仪行了陷害之举。冯氏本就因郑荞如今得太子宠爱而心有不悦,此时得了打击郑氏一族之机又岂能错过?
顾不得方才皇帝斥责,冯氏道:“郑嫔以下犯上乃大不敬之罪,且又与宫外母族之人私相勾结置祖制宫规于不顾,妾望陛下严惩郑氏以儆效尤。”
李氏却假意相劝道:“陛下,妾虽不知信中所书,便是郑阿妹犯了不赦之罪,妾求陛下顾念其为您产下子悌的情分上饶恕郑阿妹吧。”
罗氏素来心慈肠软,瞧着郑氏方才疯癫之状心觉怜悯,于是开口道:“陛下,郑嫔纵是有错,如今已遭上天惩戒,您便饶恕郑嫔吧。”
袁氏因了外女同为太子孺子,心中自是盼郑氏一族遭祸。见李氏与卢氏为郑氏陈情,袁氏虽心有不悦却只作和事道:“右昭仪与罗夫人虽为心善之举,然事出何因你我皆不得而知,不如稍安勿躁待陛下审视发落。”
元宏亦不理会众人,只沉默不语。待一盏茶之后,元宏肃色道:“人心惟危,世嫔郑氏包藏祸心居心叵测,念其为朕产下子悌,祸不及族人,自今日起褫夺其封号贬为庶民。”
顿了顿,元宏又对李氏道:“稚子无辜,子悌于你宫中出生,日后便将其养于你膝下由你行教导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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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心智(三)
永合殿内,禾与高嫔一席而坐,方才昌霞殿内一幕却萦绕禾心头久未散去。
高氏见禾面有忧色,便知其定是因了郑氏之故,于是宽慰道:“左昭仪良善,定是为郑嫔担忧,既然陛下已着太医令亲往医治,那郑嫔必能安然无恙,我等只静待消息便可。”
禾微微颔首,道:“方才郑嫔那疯癫之状吾瞧着只觉其可怜。”
高氏感慨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郑嫔许该有此一劫,左昭仪与妾便为其诵经祝祷求佛菩萨保佑郑嫔吧。”
禾双手合十,祈愿道:“愿佛菩萨保佑,郑嫔可消灾避难恢复如常。”
高氏心内感慨,这深宫之中人人相互利用,彼此暗暗算计,唯这左昭仪无半分心机城府且又待人以诚,实在难能可贵。
二人正言语间,汪氏疾步入了内来。待向二人行罢礼,汪氏道:“左昭仪、高嫔,昌霞殿传来消息,陛下褫夺郑嫔封号将其贬为庶人。”
二人闻言大惊,禾急忙忙询汪氏道:“可知因了何故?”
元宏不愿禾知晓白马寺郎中之事,故而郑氏究竟缘何被废竟无人知晓。
汪氏回道:“来传话的内侍亦未道出原委,只言陛下让晓谕后宫众人,奴又询了其郑氏之况,那内侍道太医令言郑氏已回天乏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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