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隐忍俊不禁,抿起唇。
“后来我就牵着babe的手,敲他书房的门。那天是个周末,阿邵陪她打了很长一会的网球,打累了,就抱她坐在膝盖上,陪她看绘本。你不知道babe有多紧张。”温有宜回忆着,失笑起来,“那两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一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看完,我一摸,脑袋手心都是汗。”
应当是想起更好笑的事,她垂下脸,笑意扩大,自己忍了一会,才续说:“阿邵也不懂,有些奇怪地问她,原来你不喜欢我?babe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跑掉。她以前心脏不好,我们全家都很顺着她,不过她总是很憧憬跟阿邵待一阵子,什么事都不做也行,都像是赚到。”
她用“憧憬”这个词,应隐瞬时便懂了,好像自己成了商明宝,憧憬着哥哥,却也为他的亲近而紧张,怕自己表现不好。
温有宜收回思绪,沉静的双眼望向应隐一会,“其实阿邵是个很温柔的人,为什么连小妹妹也敬怕他呢?他是有求必应的,对人的照顾不动声色,长相气质也并不冰冷,但身边人都怀着babe那样的念头。有很长一段时间,阿邵总想分清别人对他的敬爱和爱,这不容易。”
“也许是因为,商先生的地位,做事的方式,思考的东西,生活的志趣,让他的生命看上去很郑重、庄重。”
温有宜仔细咀嚼着应隐的这句话,默默半晌,展颜一笑。
“阿邵跟爷爷感情深。他有问题,首先想到请教他。爷爷走的时候,那时他在海外,暴雨天气,所有航班都不准起落。回了家,他守灵整夜,到爷爷的书房里时,从抽屉里发现他留给他的信。”
应隐想,商邵作为深负重望的长子、继承人,那遗书一定是厚厚一封,充满了商伯英一辈子的智慧与经验,有关集团和家族的拳拳担忧也该在里面对他一一提点详尽了。
温有宜安静一会,垂下眼,很轻微地勾了下唇。
“很意外,只有四个字,‘蛛网自缚’。”
毛笔字写在宣纸信笺上,又折好了收在了信封里。像是警示,像是责骂,又像是叹息。
“应小姐,你能参透这四个字的意思吗?”
应隐轻轻摇一摇头:“我只听过“作茧自缚”,不知道蛛网自缚是什么意思?”
温有宜颔了颔首:“那就等晚上阿邵回来时,让他亲自讲给你听。”
至玄关,佣人已将室内穿的软皮鞋摆好。温有宜被伺候着换了鞋,让康叔泡了壶茶,对应隐说:“你累了,先睡一会,等你起来我们再聊。我有好多他的故事呢。”
应隐本来是困的,听到有商邵的故事听,反而精神起来,:“现在外面正舒服,不如我陪你喝会茶。”
二楼的户外场地十分宽绰,深蓝泳池旁,白色沙发围摆着,成为一间幕天席地的露天客厅。佣人泡好了茶,退到稍远处应召。喝了几盏,温有宜接了来电,听语气是正事,便向应隐致歉,走近屋内专心打这通电话去了。
应隐等了半晌,康叔来通报,意思是温有宜那里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她可以自行去休息。
“康叔,有没有美工刀?或者裁纸刀。”应隐问。
康叔早就看到了她放在身边的那封信,点一点头:“您稍等。”
天色还早,远处海上,正是热闹起来的时候,冲浪的,玩帆艇的,太远,声音传不过来,成为一帧帧动画。
应隐看了会儿,将那封信在玻璃茶几放平,掌尖一寸一寸地自中心向两侧流连抚过。
她看得太认真,把邮票和邮戳也一一地看了。是一张蓝花楹的工笔彩绘邮票,邮资4港币,上面印着一方白色纤细的繁体字
「香港四季树木seasonal trees in hong kong」。
是在这个春天刚刚发行的系列。
看够了,应隐将信封翻面,执住那一柄小巧的裁纸刀,从封条低下小心轻巧地割开。
是钢笔的字迹。
「我整晚地睡不着,因为想你。」
应隐只看了一眼就捏紧了信纸,将它贴捂在心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一会那波光粼粼的池面,才把眼里那股汹涌的酸涩给压下去。
因为商邵提前说了,她就一直猜着,究竟哪一句是他想要亲自说出口的呢?
是「你说这是你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花。你不知道,这句话更像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还是那句「我是一个连爱都要你先开口祈求的人。」
目光下移,不过两行,应隐心里咚地一跳,找到了答案。
「给我你的一辈子。」
她猛地把信纸压下,从沙发上蹭地站了起来,没头没尾地在泳池边踱步。远处等着应召的佣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转起圈来,一边转,一边拿手掌给自己扇风,脸色绯红得要命。
呼吸够了,应隐才回到沙发上,把信的末尾看完。
温有宜打完电话回来时,只看到她腮上挂着泪,不知道这样对着信垂泪了多久。她的脚步声很轻,没有惊醒应隐。
目光顺着她翻转信笺的动作,她与她共同瞥见了那一行微末的小字,宛如一句批注:
「就给我一盏永不落山的月亮。」
应隐刹那间懂了,带着泪破涕一笑,笑着笑着,她两手环着膝盖,将脸伏进去,肩膀抖着,哭声被她闷得严严实实。
温有宜将掉落在地的信纸捡起来,一眼也没多看,只会顺着原本的折痕叠好,重新放回了茶几上。
掩门离开前,她再度回望了眼应隐。
他们看上去吃了很多苦。
商邵结束公务回来时,温有宜已经回了香港。
他耐着性子先打了通电话给温有宜请安请罪,寥寥几句,匆忙挂断,脚步顺着楼梯直上三楼。
白色薄被隆起,她侧身枕臂,睡得安稳。
是被亲醒的。
睁开眼眸时,看到商邵坐在床沿,西服也没换,领带也没解,伸过来拨她头发的指间有熟悉的沉香烟草味。
“怎么睡得这么早?”他又俯下身去,亲一亲她唇瓣,“身体不舒服?”
应隐清醒了一会儿,“六点的飞机,最迟四点半就要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