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逸也不理会她是否真的有胃口,直径帮她盛了一小碗热汤,用瓷勺凉了几下,然后放在她手边:“暖胃。”
她哪是胃寒,她是心凉。
南风拿勺子搅着瓷碗里的热汤,说:“你当我也是小孩子?”
季逸笑了一下:“小孩子比你好哄多了。”
哄?这个字对她而言倒是很新鲜,已经有多少年了,她再没体会过被人哄一哄的感觉。
那是内心脆弱道需要依赖外界慰藉的假象获得满足感的心理。
她忽然来了兴致。
那就让他哄一次。
南风将勺子往汤碗里一扔,说:“吃鱼。”
季逸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居然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他点了点头,将一块鱼肉夹到餐碟里,小心仔细的将鱼刺剔除干净,又往鱼肉上淋了一小勺浓白的汤汁。
整个过程,南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季逸将餐碟推到她面前,南风夹了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意外的觉得鲜嫩无比。
她放下筷子,又说:“汤凉了。”
明明脸上是一派清冷疏离之色,偏偏又要学小孩子一样任性非为,季逸看着她老神在在的表情,心里愈发觉得好笑。
头顶是琉璃璀璨的水晶灯,耀眼的光华下,季逸盛汤的一双手格外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并不突兀,握着汤匙时手指微微用力,圆润的指甲盖上泛起一小圈淡白,像一弯莹白的月牙。
季逸手上端着重新盛好的汤碗,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递给她,他嘴角微翘,问:“要不要喂你?”
南风将汤碗接过来:“季叔叔,我自理能力超强。”
南风喝了口汤,不凉不烫刚刚好,那温度随着汤汁缓缓从食道一直暖到心里,然后游走四肢百骸,原来,被人哄着的感觉还不赖。
季逸问:“你还要什么?”
南风想了片刻,说:“冰激凌。”
季逸额上忍不住画出三条黑线,原以为她只是玩玩,没成想,她竟将今夜的角色扮演玩的这么到位,真是不负盛情。
南风微眯着眼睛,将他脸上的神情打量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他眼睛上,半是挑衅半是嘲弄:“怎么,刚哄了个开头就装不下去了?你对小孩子不挺有耐心的么?”
季逸站起身来:“走吧。”
“又去哪?”
季逸走到她身边,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叔叔疼你,带你去买冰激凌。”
南风愣了一下,想着那个捏脸的动作是她在福利院对那群小不点们惯用的,如今却被他占了个便宜。
她也起身,随着他往餐厅外面走,心想今晚老子还就跟你扛上了,咱们究竟看谁先撑不住。
他们身处s市高楼林立的市区中心,这个地段的房价寸土寸金,就连商业店铺也是外围地区的好几倍,附近多是一些高档酒店、商业银行之类的门面,他们沿着马路步行了一个来回,一家冷饮店都没有看见。
南风的性子是典型的跟着感觉走,而她对某件事的感觉通常来得快,去得更快,走到停车场,她刚才还饱满高涨的热情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她点了根烟,说:“算了,回去了。”
季逸的回答却颇有几分固执:“不行,你说了要吃冰激凌的,小孩子怎么能骗人?”
他的样子比她更像个小孩子,南风顿时哭笑不得。
南风靠在他车身上抽烟,季逸也不催促,坐在驾驶室里安静的等她抽完上车。
南风上车后,季逸发动车子,往她公寓的方向开去。
也谈不上什么失望,就像是小朋友们做游戏,玩到一半不玩了散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一路上季逸都很沉默,南风也不想开口说话,只是将头抵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一街的流光魅影从眼前飞逝而过。
季逸微微偏头看她一眼,她半张脸隐在逆光之中,长发垂落下来,这个角度能看见她耳后透明白皙的肌肤,惨淡的、脆弱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安静半晌,南风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静:“其实,你说得对,抛弃了孩子的父母虽然不值得饶恕,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她的声音里平静中居然掺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戚,季逸浓浓的英眉不受控的蹙了一下。
许久,他说:“这个世界其实很不公平,作为孩子,并没有选择自己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他们出生前,没有被征询过意见,也无法被告知将要面临怎样的人生,决定他们命运的人,只有一双父母。虽然有无法言说的苦衷,可当初已经选择将他们带到这个世上又放弃自己孩子的人,没有理由被原谅。”
南风说:“可是,一生都要血脉相连深入骨髓的关系,从另一个方面来讲,难道不是一种束缚?”
“束缚?”
她点点头,看着窗外的路灯光华被车速串联成一道闪烁的白练:“就像我,始终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和你生死相连休息相关,你的一生都要和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你所有的情绪都会影响到他们的心情,同样,他们哪怕有一丁点的不安或是异样,也会让你寝食难安,你委屈他们比你还要难过,他们伤心你也觉得心上像是挨了刀子一样的疼,这样亲密无间一生一世都斩不断的亲子关系,难道不会让人觉得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