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芙自觉越来越了解他的性子,一听他说得这样细,将为何都好也说得清清楚楚,便知实情恐怕与之相反,不由感到一阵心酸。
是啊,他的父亲和长兄都防着他、盯着他呢,怎么会好?
不过,他不说,她也不再多问。
“你在做什么?”
赵恒已有些累了,见她仍在妆奁前低头摆弄,不禁问了一句。
“我给郎君调养肤膏呢。”月芙说着,将已经调得差不多的一罐子养肤膏捧在手里,到床边坐下,“我见郎君的面颊、手掌都有些干,今日握着缰绳时,虎口处还被缰绳磨出了几道白痕,便想给郎君也用些。”
赵恒看一眼她手里的白瓷罐子,几乎想也没想,就先露出嫌弃的眼神,可转而又想到这是她的一片心意,连忙控制住脸色,镇定道:“不必了,我早已习惯,用不上这些,你留着自己用吧。”
可月芙已经握着他的一只手,指尖从瓷罐中沾了些许,在他的虎口处涂抹开来。
一种黏糊糊、滑腻腻的触感从皮肤上蔓延开来,他忍住想抽开手的念头,抬眼望着她专注仔细的样子,轻声道:“我是男子,又在军中任职,用这些要叫人笑话的。”
月芙笑笑,也不给他多抹,只将手上被磨得粗糙的地方抹好,便收起罐子,道:“我明白的,所以也不让郎君带在身上用。只是,我看到郎君这样,也觉得心疼。以后,我来替郎君抹,行吗?”
她说得这样温柔,赵恒哪里忍心拒绝,只好在她满是期待的目光里点头答应了。
酒喝得不少,他做不了什么,便只吹熄蜡烛,抱着她在床帐里好好地亲一阵方才罢休。
接下来的日子,赵恒便开始四处奔忙。
先是带着郑承瑜到几处重要的城池和关口巡防,接着又亲自写了文书发放到各处。
贺延讷仗着支度使和屯田使的身份,借故将文书扣了好几日,才让人发放下去。
而关于粮饷的调配,更是迟迟没有动静。
赵恒派人去问了数回,甚至亲自去了两回。可贺延讷油盐不进,每每笑脸相迎,说出的话却令人失望不已。
转眼到六月,眼看事情陷入僵局,赵恒第一次陷入无可奈何的境地。
没有权力,他什么也做不了。
吐谷浑那边一日未有发兵,他便一日无法证明自己的预判。贺延讷看准了这一点,每一次集中议事时,皆旁敲侧击地提醒众人,他的担忧很可能只是杞人忧天。
久而久之,原本严阵以待的众人也慢慢松懈下来,对赵恒先前的预判不再深信不疑。
只有郑承瑜等几个长年在凉州至西域一带往来的老将仍赞同他的判断。
如此情况之下,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
凉州是边防要塞,一切军务早有一整套完整的规矩,巡防过后,便只余日常事务,赵恒彻底清闲下来,干脆想着带月芙到附近的名胜之处去看看。
月芙近来才对凉州城熟悉起来,听他这样说,自然十分高兴。
她记得苏仁方的话,到这里之后,便与郑承瑜将军的夫人徐氏走得近。徐氏长她几岁,温柔知礼,热情周到,二人相处十分融洽。
她想了想,问一句是否能与徐夫人同行,赵恒答应了。
她当即写下帖子,让人送去郑承瑜的府上,约定两日后一道往城外不远的天梯山石窟走走。
……
长安城中,东宫也有些不太平。
自派人往襄州给崔贺樟传信已过去整整两个月。
崔贺樟自被贬出京城后,一直堵着一口气,这次有了将功补过的机会,不必崔桐玉叮嘱,便知该努力抓住,于是几乎费尽所有心机,才终于挖出些消息来。
秦女史命大,当年因得急症被送出宫,却捡回了一条命,不但如此,自那次痊愈后,便一直身体康健,连风寒都不曾有过。
只是寻她的过程颇费周折。咸宜公主的乳母曹氏回乡后,便与她断了联系,只能说出几个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崔贺樟又派人分头去找,终于在秦女史的侄儿家中找到了人。
年近花甲的老妇人,精神矍铄,因当过多年女史,攒了不少资财,即便无儿无女,寄人篱下,依然过得富足安逸。
只是,听说他们的来意后,她到底有些害怕。毕竟在宫中沉浮多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可崔贺樟是从太子勋卫出来的,当初替赵怀悯办过不少撬人嘴巴的事,对着一个花甲老妪,也不过是多费两日的工夫,就让她把该说的话都吐得七七八八。
此刻,赵怀悯的手里便拿着刚从襄州送回的密信。
“大郎,信中如何说?可查到什么了?”崔桐玉谨慎地询问。
殿中的内侍宫人都被遣出去,只余他们两个,说话时的声音甚至带了些可怖的回响。
赵怀悯脸色称不上好看,只将信递到她的面前。
崔桐玉二话不说,匆匆浏览一番,顿时感到这些年来的疑惑之处统统得到了解释。
可紧接着,这种醍醐灌顶般的感受便被一种荒唐无比的情绪替代。
崔贺樟十分谨慎,信中关于秦女史还服侍着先皇后王氏时的情形的描述,皆是秦女史的原话。
王氏自生育一儿一女后,身子便大不如前,连续两三年都未再有身孕。奉御替她诊过脉,道她身体虚乏,气血亏损,将来大约再难有身孕。
她和赵义显两个遂都不再抱期望。
谁知,又过一年,王氏忽然又传出喜讯。
时赵义显正值与母亲沈皇后纷争初现之时,朝中有传言,沈皇后看重另一位幼子,动了易储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