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是开砂石厂的,在临近京城的城乡结合部那一带,算是经济条件非常好的。我父亲见过我妈妈以后,就开始对她死缠烂打,但是她一直不喜欢他,也坚决不同意嫁给她。
“我妈妈一直以为,她不同意,这门婚事就不可能成功。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我外公外婆,早就算好了价钱准备把她给卖了。半夜里将她绑着送到了我父亲家去,换了一套四居室的房子。
“我妈妈没有放弃过反抗,从来没有一天真正顺从过我的父亲,我父亲被惹火的时候,就会对她动手,发展到后来,几乎是每天都会打她。大概半年之后,就有了我。
“就在她知道自己怀孕后的第二天,她拿了一把刀,想刺穿自己的肚子,但被我父亲发现了,她没能成功。后来我爸爸就把她给绑在床上,雇了三个保姆,24小时轮番盯着她。
“后来她就开始不哭不闹了,也不再反抗了,会乖乖地吃饭,乖乖地去做产检。所有人都以为她有了孩子之后终于想通了,有了当母亲的责任感,可没有人知道,她只是万念俱灰,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再后来我就生了下来,刚出生的时候我很虚弱,只能待在保温箱里。她说,那时候她一直想,要是我死了就好了,她就解脱了。可当她去监护室看我的时候,觉得我和她长得太像了,就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另一个缩小版的她。
“另一个她比真正的她还要脆弱,却又固执坚强地想活着,她很难过,又忍不住心软。于是……想我死,又不想让我死,这样的想法贯穿了她后来的人生,一直到她去世,她都是这样矛盾着。
“一个月后,我和我妈妈都出院了。出院之后的第三天晚上,我父亲在外面喝了酒,回家时想我和妈妈同房,但是她不同意,于是我父亲又动手打她,如果不是保姆拦着,她大概会被打死。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半夜起来,用一把刀干净利落地割了我父亲的喉咙,我父亲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瞪着眼睛就咽了气。然后,她冷静地割掉了她的生殖器,放进马桶里冲走。做完这一切,她就抱着熟睡的我去警局自首。
“这个案子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几乎是霸占了半个月的报纸头条。京城有个反家暴的公益组织知道以后,就主动为我妈妈提供法律援助,在他们的努力下,这起由长期家暴引起的故意杀人案,判决量刑很低,只有三年六个月。
“这件事情刚刚出来,我爷爷就被气得中风了,判决下来之后他就咽了气,于是我父亲的亲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妹,她算是我的姑姑,她恨我,也不想见我,但给我留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和一笔钱。
“至于我外公外婆一家,在判决下来之后,就卖了房子搬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不过在我妈妈服刑期间,我外婆还留在我姑姑给的那套房子里照顾我,我妈妈出狱的当天晚上,我外婆连夜离开。到她和我外公去世,我都没有见过他们一家人。
“四岁开始,我就和我妈妈在一起生活。我妈妈很讨厌我姑姑留下的那套房子,就把那房子空在那里,带着我四处租房子住,我们经常搬家,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住超过半年。
“我希望她能找到那种很安静的地方住,因为那样的话,她的情绪会稳定很多,大多数时间都是昏昏沉沉,安安静静地自己和自己相处,不知道渴,也不知道饿,于是那时候开始,我就学着自己弄吃的,最开始很简单,后来慢慢学会了做很多很复杂的食物。
“大多数都是做给我妈妈吃的,因为她很虚弱,好像随时都会死,可我做好了东西,也不敢叫她吃,因为把发呆的她吵醒的话,她立刻就会情绪失控,然后就会打我。
“她会说我是强奸犯的儿子,会让我去死。她不许我哭,哭的话,她会打得更厉害。但她更不许我高兴,不许我喜欢任何东西,一旦发现我喜欢什么,不管是食物,还是别的东西,她都会当着我的面毁掉,然后又会打我。
“不知道多少次,我都以为她要成功的杀死我了,但到最后关头,她又会突然清醒,抱着我哭,对我说对不起,她以后再也不打我了。可她的诺言没有一次实现过,她永远都恨着我,下一次还是会打我。
“这样过了几年,在我七岁的时候,当年那个反家暴公益组织的人找到了我的母亲,邓医生就在那个组织里,还免费为我母亲提供了心理治疗和精神治疗。他的治疗倒是很有效果,我母亲的症状好了很多,清醒的时候是大多数,打我的频率变得很低。在邓医生的建议下,我妈妈把我送去念书,得知我喜欢数学,也专门给我报了个数学培训班。
“我都以为她好了,只是如果邓医生太忙,家访的频率变低,她又会复发,不肯吃药,并且打我骂我,然后又后悔。就这样过了几年,我们又搬了好几次家,终于是和邓医生失去了联络,我妈妈也就一直这样反反复复地发病,一直到了我十五岁那年。
“那年中考我考得很好,上了附中精英班的分数线,我告诉她的时候,她很高兴,立刻就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给退租了,在附中附中买了一套房子,买房子的钱,是之前我姑姑给的那套房拆迁以后赔付的,还不少。
“就在我刚刚入学不久,我们搬进了新房子,当时我妈妈还更高兴,说我们要开始新生活了,以后都会好的。可我第二天放学回来,发现我妈妈自杀了,找了一条河跳下去,安安静静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我外公外婆那时候已经去世了,没有了直系亲属,其他亲属也不愿意收养我,于是我的监护权就归了当时的居委会。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我没办法和人正常相处,不管是老师,同学,还是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很真心地要帮助我,但是我自己的问题太严重了,时间一长,他们也对我没有了耐心。
“明明已经没有必要天天吃青菜了,我还是吃不下其他的食物,严重到有时候吃了会呕吐。我不敢喜欢什么,不敢对任何东西投入太多感情。我开始像我妈妈一样,会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被惊醒的时候,就又极度恐慌。我休了一个月的学,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了邓医生的新闻,他依然在进行公益心理治疗活动。
“大概和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一样,虽然很艰难,我还是有着非常强烈的求生欲望,我几乎是半死不活地找到了邓医生,他救了我,让我活了下来。他慢慢教会我学着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虽然还是很讨人厌,但至少大部分人都不会看出我有病。
“多亏了我妈妈买的那套房,后来那附近修了地铁站,房价涨了很多,我把那套房租了出去,每个月的租金不少。靠着那些租金,一直到现在我都过得很好。
“又过了两年,在高二的时候,我参加了数学竞赛的一个培训班,以云也在,和我分在了一个小组,我们的小组的综合得分是最高的,于是以云也对我亲近了起来。因为从来没有人亲近过我,邓医生也鼓励我交朋友,所以我就努力和以云相处了,以云又带我认识了……你哥。
“是萧总主动追求的我,我觉得他好像很好,就莫名其妙喜欢了他,兔子是我和他一起捡到的,他以前还说,我们三个是一家人,那时候我还信了。只是我们的恋爱谈了没有多久,他又莫名其妙地劈腿了。总之,那一段就是那么莫名其妙。我受了很大的打击,在高考之前又出了一点小事故,然后……考得很糟糕,也是为了逃避,我就报了蓉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