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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呈现在勇者眼前的，首先是一排码得整齐可爱的脚趾头，粉中带白的指甲，修剪得短短的，刚刚贴着肉，压在色泽较深的皮肤上，仿佛一队小巧娇嫩的粉贝，被海水冲到了西边大陆上有名的黑沙滩上，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甚至捏起来仔细看一看。
当然，勇者也只是想想，他双手双脚被束着，只有脑袋和脖子能转动，而且幅度也相当有限，正当他艰难地昂起脖子想要看个全貌时，突然光华大盛——没错，停在他面前的脚步声仿佛是一个信号，高高的穹顶上霎时灯火通明，藏在暗槽里的火精们跳跃着，极有效率地将转瞬就将整个大殿点得亮如白昼。
在刺眼的白光中，勇者依稀能辨别出是一个头上有角的修长身影在俯视他，背光的关系，更显得黑峻峻的，连五官都看不清，几缕柔顺的发丝垂了下来，带来一阵淡淡的草木香气。仿佛是怜悯他的弱小，那人收敛了自己的威压，连声音都低了下去：
“谁做的？怎么放了个邋遢的东西在我的房子里？”
这问话用的是龙语，声线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带着几许变声期的沙哑，浸在回忆的底色里，让勇者的精神为之一振。
当年和小黑龙分别之后，勇者就孜孜不倦地学起了龙语，师从大陆上最资深的龙语研究学者，但龙语体系复杂，他如今也不过听得懂些简单的句子，像是后面这一来一回的复杂问答，他就全程懵逼了。
宫殿里还有另外一人，刚刚的龙语问话之后，马上有一道较为沉稳些的声线恭敬地应答。
毫无疑问眼前的修长身影便是当年的小黑龙，适应了光线之后，勇者也渐渐看清了面前的境况。
只见一位长发及腰的黑皮美男子皱着眉头立于身前，一边用嫌弃的目光审视自己，一边无意识地盘着手里的几颗珠子，原来那沙沙的声音是从这里传出的，那珠子通体艳红，每颗约莫鸡蛋大小，碰撞之间，还有红色轻烟逸出，应该就是所谓的烈焰矿，一种表面滚烫，却可以温养神魂的天然矿物。
这人头上的龙角是难得一见的炭黑色，分岔的顶端微微泛着金色的光泽，象征着黑龙的血统，丝缎般的黑发贴在脸侧，发尾微微卷翘，正好称极了他那不耐烦的表情，他的五官极为精致，眼眸深邃，鼻梁挺翘，是一种非男非女的中性之美，即便此时薄唇紧抿，海蓝的眼眸不爽地眯着，也无损他的绝世美颜。
俯身的人几乎是光裸着上半身，一缕绣着金丝线的奶白薄纱象征式地绕着身体，末端还坠着不少叮叮咚咚的细小装饰，胯间宽松地挂着同色系的长裤，繁复的金纹一路蜿蜒而下，赤着的双足上，还各自串着几个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圆环。
黑皮衬着这金闪闪的配色，让他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的美，又因为堆砌过多，又蒙上了层暴发户般的坏品味。
勇者选择性地接收了眼前所见，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心跳加速。
“哦？你就是那个勇者？”
那人问完了才啧了一声，想起勇者根本不会听龙语，又切换了别扭的通用语问了一遍。
勇者嘴被堵住，只能点了点头，身体在冰凉的地板上毛毛虫一样扭动着，示意人解开他。
“迪克，解开他。”
那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飘荡的空气间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气，他远去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解，“火焰门的人是不是没带脑子上班？这么脏的人族送来干什么？扔去喂天马！”
“是，魔主大人。”
一道身影从光华中现身，是个低眉敛目的白发男子，他面无表情地念了个咒语，勇者的身体顿时腾空而起，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在脑门上，一夜未眠加上路上舟车劳顿，勇者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状态。
最后一刻清明消失之际，勇者仿佛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叫唤。
勇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再度回到了童年，那时天下太平，那时他父母双全。生命中美好的事物走马灯一样地出现，让这个梦境变得十分让人眷恋。勇者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次有知觉的时候，眼前一片幽黑。
有什么冰凉爽滑的东西在紧紧缠着他，大腿，手臂，胸前，甚至是脸上，不时摩擦着他的皮肤，冰冰凉的，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勇者略高的体温，然而那东西却越贴越紧，勇者只觉得胸口闷沉，一口气没喘上来，逼得那难得飘在安乐乡里的思绪猛地荡了回来，可惜他浑身乏力，只能拧紧了眉头、痛苦地哼了几声，手脚仿佛又被束缚住一样，不能动弹，勇者喘着粗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身下软绵温暖，鼻间还弥漫着一股馨香，耳畔还有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勇者从一片漆黑中，努力辨别出头顶上是繁复的金色花纹软缎，似乎是……床上的帐子？
床上？！难道……？
““唔……别动……”
这声带着困倦鼻音的龙语更加坐实了勇者的猜想。此时此
', ' ')('刻，他是躺在魔主大人的床上，也许是充当抱枕，也许是充当睡前零食，而又凉又滑又重又缠人的想必就是魔主大人的原型，那条让他甚为想念的黑龙吧。
他有满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人，可是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时机，胸腔被极度挤压，稀薄的空气让他脑子已经嗡嗡作响了，勇者咬着牙，艰难地吐出简单的龙语。
“放……放开我……快没气了……”
“嗯？！”只见趴在勇者身上的龙头动了动，警觉地昂了起来左右顾盼，“谁？谁说龙语？”
龙语再次响起之时，墙壁上的壁灯依次点亮。暖融融的灯光倾泻下来，勇者的窘迫一览无遗。
“啊……松手……不……行了……”
勇者被缠得脸上紫红，两手无力地抓着身下的床铺，眼前金星乱绽，意识开始抽离。
“是你吗？你会说龙语？”
如海水般湛蓝的龙眼亮了亮，好奇地凑了上来，龙息喷薄在脸上，带来清新的草木气息，骄傲的龙族直白地夸赞道：“人族，你很不错嘛。”
龙语的历史十分悠久，仿佛开天辟地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但数万年来却没有太大的改变，依然夹杂着很多古老原始的语法，大大提高了外族人习得的门槛，因此凡是能遇到一个稍微懂点龙语的种族，都会让龙族人另眼相看。
因着这份刚刚吊起来的欣赏，黑龙稍微挪开了点身子，粗大却灵活的身体滑到一边，盘了几盘，龙头骄傲地昂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因为体温较高而被临时充当“抱枕”的无用东西。
迪克说得没错，最近果然有意外之喜！
“咳咳咳……”
逃过一劫的勇者蜷曲着身体拼命咳嗽，一副大众认知里脆弱的人族的模样。
勇者其实也有点小心机，借着喘气的间隙，他暗念增强视力的咒语，偷偷地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这里很空旷，和先前他所处的宫殿布局相似，也是高阔圆顶，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床铺，之所以说座，是因为床铺已经超出了他认知范围的巨大，几乎横跨了整个宫殿，一头堆满了各色绣着金线的华丽软枕，小山包一样层峦起伏，一头是黑峻峻的威武巨龙——也没有记载中的三十米之大，目测也就十来米的长度，龙身与他大腿差不多的粗细，鳞片一如记忆中的整整齐齐，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啧！真没用！”
龙语又带上了嫌弃，短短的爪子从小腹处抬起来，似乎是想给自己挠痒，却因为过于短小而够不着，在空中白抓了几下，那场面有点儿滑稽。
勇者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毫不畏惧地望向那威武的龙头。
你还记得我吗？”勇者用手比划了一下记忆里的长度，“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大。”
“什么？”
黑龙的反应却不是很聪明的亚子，也不知是因为痒痒没挠到，还是因为睡眠被打搅，显得有点呆呆的，他转了转眼珠子，仿佛是在回忆，“我什么时候只有那么短了？那不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你这个人族也没有几百岁啊！”
勇者挑眉，觉得这黑龙可能只长了身体没长智商吧，“几百年？我上次见你是四年前，在伊苏城外的森林里，你被这么粗的枷锁困着，上面有几层魔法咒语。”
“嗷！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卑鄙的人族！”
黑龙猛地直起身子，龙息又喷了人一脸，灼热的，带着几分怒火，“你偷了我的包裹！害我被迪克骂了！”
“偷？”勇者眯了眯眼，完全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是你自己蠢得丢下了吧？”
“你胡说！！是你摸……唔！是你随便摸我！才让我丢了东西的！＄＄％％&&&&&&####％％％＄＄＄＄＄＄”
龙语机关枪一样越说越快了，后面的一长串勇者没听明白，但从那气急败坏的语气和动作中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并不是不害怕，只是综合当下的情况来评估，他觉得黑龙并没有对他有敌意，而且，这东西还是显得挺蠢笨的，也不知道靠着什么人或者什么运气，才能当上魔主。
“先别说这个，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
勇者用通用语打断了黑龙的喋喋不休，他慢慢伸出手去，轻轻碰触那念想了许久的鳞片，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还是这么漂亮啊，好像黑曜石一样。”
“唔！”
谁知黑龙顿时羞红了脸（勇者真的看到他的黑脸红了），扭着身体，哼哼问道：“真……真的……很好看吗？”
“是啊，又华丽又威武呢。”勇者把整个手掌都贴在上头，汲取那丝丝冰凉，见龙并没有太大抗拒，进而提出新的要求，“我能摸摸你的角吗？”
“可……不！你这个小贼！”
差点被称赞冲昏了头脑的黑龙，猛地想起了勇者“偷包裹”的事情，身体向后一昂，与人拉开了距离，“把包裹还回来！”
勇者嘴角噙笑，眼光落在
', ' ')('了他一对形状优美的黑色龙角上，张嘴就是诱骗，“你让我摸下角，我就还给你。”
自然他的包裹没带在身上，事实上，那秘籍是阅后即焚，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唔……”
那黑龙居然真的为难起来，勇者再也忍不住了，弯着腰笑出了声，低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换掉了，原本被嫌弃邋遢的装备自然不在，现在他周身只有薄薄的轻纱，嗯，就是人鱼族的歌姬披在手臂上那种软轻的罗烟，胡乱在他身上绕了几层，就权当衣衫了。勇者皱了皱眉，对这种风骚的审美十分不解。
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了进贡的美人？可惜他身材精瘦结实，就算蒙上了轻纱，也装不出诱人的风姿，倒是因为风格不合，而显得有点可笑。
“你笑什么嗷！&&&&％％％％＄＄＄＄＄＄”
黑龙又说了一长串勇者听不懂的，龙头再次探了过来，瞪着水蓝的眼睛，有点生气和委屈。勇者顺势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温柔地拂过眼眶下的一小片皮肤，见人眯起眼似乎很舒服的样子，又来回摩挲了几下。
趁着人舒服得龙身都软下来了，勇者把头凑上去，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龙角根部蹭了蹭。
“嗷嗷，嗷。”
黑龙的反应比较大，沙沙扭动了几下，尾巴甩得啪啪啪，把床上的软枕都甩破了几个，纷飞的羽毛之中，勇者用通用语慢慢地说道：
“上次太匆忙了，没来得及问你，我的名字是雷斯，你的名字是什么？”
“＄＄＄＄＄#####％％％％％％”惯了用龙语自报家门的黑龙，麻溜地说完了才想起语言不通，只能喷着气用通用语别扭地重复了一遍。
“听好了，这就是我高贵的名字……韦斯利……”
勇者直起了身子，两手包裹住龙颈，上下抚触，笑得春风拂面，“你好啊，韦斯利，我们又见面了。”
他原来就长得清秀温润，笑起来更是暖融融的彷如春暖花开，一头金发仿佛闪耀着光华，引得素来喜好华丽宝物的黑龙兴奋得有点瞳孔外扩，霎时就忘了自己先前的质问，软了身体凑上去左嗅嗅右蹭蹭，小爪子也搭着人肩膀，激动得压出了红痕。
“&&&&&&#######”
又是连串的龙语，然而这次语调上扬，明显夹杂着喜悦，勇者听懂了几个单词，猜测大概是喜欢的意思，那半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顺手拢着人后背，将那沉甸甸的大黑龙抱入怀里。
也许他的直觉是对的，从几年前的初见，他就感觉不到这黑龙身上的杀气，反倒是周身绕着温润祥和的光芒，让人忍不住逗逗他，抚摸他。如今再次相见，即使身躯庞大了数十倍，身上的气息仍旧不变。
魔主什么的，等会哄好了人再问清楚吧？
两片大陆之间最近也相对平和，也许他能兵不血刃地把讨伐这件事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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