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华谦逊地行了个礼:“谢太子夸赞。”可心里倒是有些不舒服,毕竟方才太子当着她的面那样瞧不起她,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想到她的好也并不止这些,犯不着展示给太子看,胤禛知道便醒了,所以心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胤禛似是很满意她的表现,见太子示意要走,便握了握妍华的手,低头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才送了太子离开。
妍华先前喝了一杯女儿红,眼下又骑马将筋骨都活络开了,才突然觉着有些头晕。
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却没想到这样不好,一杯女儿红竟然都会让她有反应。
十三看到她有些头昏脑涨的样子,怀疑地问道:“莫不是酒劲儿上来了吧?小嫂子可是觉着头晕了?”
妍华不想再在十三面前出糗,便强自稳定心神,微笑道:“哪里?十三阿哥不要这般小看我。”
十三促狭地看了她一眼:“上一次喝酒的时候你也是夸自己酒量好,结果没喝多少便醉了。今儿个在酒楼倒是有自知之明,承认自己酒量不好了。只是眼下四哥不在了,小嫂子怎得又叫我不要小看你了?”
“……那……那个杯子大,这酒后劲儿又足,所以……我眼下确实有些晕。”妍华也不再嘴硬,看到十三的笑容后,索性便承认了。她本就是个小女子,跟个男子,还是个皇子,争强好胜的做什么。
十三看她说得大义凛然,嘴里虽是承认了,却一点儿也没有示弱的语气,也不再逗她,只突然有些失落地别开了眼,不再说话。
“十三阿哥的脚可是好了?”沉默了一会儿,胤禛还没回来,妍华觉着尴尬,无意间瞟到十三的脚,便关切地问了一声。
十三侧目看了她一眼,明朗地弯起了嘴角:“已经能走了,也不疼了,好了许多。”
妍华听到这话,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十三看着那个笑,只觉着这寒冬里突然迎面送来了一抹春风,温暖舒心。接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眼里俱是温柔。他想,为何他府中就没有这般又清新又纯真又聪颖的女子呢?
想到此,他心下突然有些黯然,急急地掐掉了心里突然升起的这股旖旎情丝,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了别处。
马场宽敞,除了右边的那处小树林,便是一望无垠。地上的草儿都枯败地耷拉着身子,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十三这一眼看去,竟是觉得凄凉无比。他此生别无他求,只望能碰上一个心心相印的女子,厮守终生。只是,如今他已十九,正当大好年华,却是没能拥有一个知他懂他的女子。
妍华那夜醉酒后吟的那句诗对他触动很大,只因那也是他最喜爱的诗词之一。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他有些感慨地轻声吟诵了一遍,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灰败发呆。
他追求的人生态度便是如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苍茫大地间,个人只是沧海一粟,等岁满离世之际,回首看这一生,终归都会化为尘土。
只是,他还做不到。
“十三阿哥也喜欢这首词吗?”妍华听到他的吟诵,眼里泛出欣喜之色。她想起生辰那日,十三送给她的那副字,心里就欢喜不已。十三的字很是好看,如他的为人一般,飘逸洒脱又不失内敛。
十三点了点头:“小嫂子何故这般喜欢这首词?可也是喜欢词里的意境?”
妍华点了点头:“我……”眸子一转,她很快便改了口,将方才脱口便要说出来的话换了,“嗯,很是喜欢词里的意境,那般超脱豁达,才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即便一滴雨一片叶一阵风,也能让他心中畅快,忽略现实生活中的坎坷失意。”
她本想说在她十岁那年的元宵灯会,她跟着哥哥一起去看灯,从一个翩翩少年的口中听到了这首词。那时,她在岸上,那少年在船上,船儿刚开不久,她距他两丈之远,望着他颀长的背影一直发愣。那时她有生之年,第一次忘乎所以地盯着一个少年的背影如此发愣。若不是她哥哥转了一会儿看不到她又寻了回去,只怕她那晚便被丢失在了河边。
只是那般年少情丝,她如何能对十三说呢?所以她转念一想,便换了话头,将这些给隐在了心中。
十三听完她说的话,心里顿时起伏不定,他想不到,眼前这个女子,明明稚气未脱,平日里还那般纯良,心中却是能看得懂那样多的大道理。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一滴雨一片叶一阵风,也能读出畅快之意……”十三嘴里喃喃,抬眼向妍华看去,却见她的身后,胤禛正背着手儿不疾不徐地走来,他忙笑着叫道,“四哥,你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