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沉眠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可以自行醒来的,就像魔裔的闭关,主要是为了与圣河沟通、提升力量。而另一种就需要外界唤醒了,还会消耗许多资源,那就是为了减少活动、维持力量。
卡顿那位沉睡三百年的亲王,就算能够被唤醒,也已经是生命尽头。而且这种没有加冕的亲王,威能不见得比全盛时期的大公强多少。罗尼康顿大公听起来能够自行醒来,可这状态也明显不是为了力量提升,而是走下坡路的预兆。
夜瞳说:“卡顿论实力其实早就衰落了,但是排位靠前的氏族一直在给予他们帮助,他们的传统领地也都受到保护。这是因为,拥有卡顿血脉的血族,是最容易感受和点燃属于他们氏族的那枚鲜血印记的。”
这么一说,千夜就明白了。
鲜血长河里已经有一半印记暗淡,而保护卡顿,也就相当于为血族整体保住了一条通向鲜血长河印记的道路,这也是为什么血族即使有内斗,但十二古老氏族始终没有断绝传承的原因。
也许某一天,卡顿氏族再出一个天才横溢的年轻人,再度点燃印记,就能率领整个卡顿氏族重现上古时期的辉煌,就如哈布斯一样。
千夜心中有所猜测,缓道:“难道说,魔裔针对三个古老氏族,是想断掉血族三条传承道路?”
“也许。”
这是掘根之举,身为血族至高无上的王者,夜之女王莉莉丝怎么会坐视不理?还让行动方案在议会通过?这完全不合常理。狼人肯定是乐见其成,蛛魔多半事不关己,可是血族的巨头呢?
千夜想得到,夜瞳也想到了,她说:“我们应该到帕斯氏族去一次了,这里发生的事,必须要让她知道。”
“好。”千夜有些奇怪夜瞳对莉莉丝的态度,她似乎对夜之女王缺乏最起码的尊重。
夜瞳回头,对老莫拉道:“召集你所有有前途的直系后裔。”
老侯爵挣扎着吩咐下去,片刻后,一共十一名年轻血族就跪在夜瞳面前。他们有男有女,爵位最高的是子爵,最年轻的还只是一名爵士。
夜瞳的血气在空中凝聚成一幅地图,道:“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的附庸了。你们带上血池和所有源血,到这个地方躲避,修葺那里的城堡,等候下一步的命令。现在就去准备吧。”
十一名年轻血族没有动,而是跪在地上,每人割开手腕,将鲜血洒在吸血刃上,向夜瞳宣誓效忠。
整个仪势简短而肃穆,直到仪式完成,这些莫拉家族的直系后裔才起身离开,前去搬迁血池和其它珍贵资源。
老莫拉侯爵眼中即有感怀又有哀伤,缓缓地道:“从今以后,就没有莫拉家族了。不过我们的血脉能够在陛下您的翼护下得到传承,总算是减轻了我的一部分罪责。”
老侯爵缓缓坐下,双眼低垂,就此生机消散。
在夜瞳处理善后时,千夜则在古堡中随意走着,看着。古堡中不少地方都有激烈战斗的痕迹,许多血族尸体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有些尸体惨不忍睹,显然在临死之前受到了不少虐待和侮辱。
这并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莫拉家族实力并不强,在占据压倒优势的议会部队面前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当然,魔裔以议会名义前来,直接进入古堡,让所有防御设施都失去作用,也是重要原因。
这次行动的主持者,那名魔裔侯爵虽然性情还算温和,可他的副手显然并非如此。千夜刚刚得知,那个已经死在夜瞳手下的副手,是一名狼人。因此不管从什么角度去考虑,面对莫顿家族的反抗,魔裔侯爵都不会约束部下的行为。
地上还有许多议会战士的尸体,不全是魔裔,也有不少蛛魔和狼人。火刑架也并不只是在主广场上才有,后面的小广场上同样搭起了火刑架。
城堡中的议会战士都已经被愤怒的夜瞳斩杀干净,幸存的血族则扑灭了火刑架下的烈火,将族人的尸体从架上解下来。
千夜忽然停步,目光落在一具纤细瘦小的尸体上。那是一个连身体都还没有长到成年模样的血族小女孩,白晰的小脸原本非常漂亮,但现在五官都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睁大的双眼空空荡荡,眼角都撕裂,无声哀嚎的表情就此凝固。
或许是因为太小的原因,她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烧焦,可是漂亮的小脸却干净得一尘不染,残留的魔气表明,一名魔裔强者特意保护了她的脸。这显然不是因为怜悯,而只是想要更清楚地看清楚小女孩临死前的痛苦。
还有几具半焦的尸体被搬了过来,放在地上,再盖上猩红的布。
千夜忽然打了个寒战。他刚刚几乎要沉浸到那个血族小女孩的痛苦之中。她的神情在最痛苦的一瞬凝固,让千夜几乎感觉到烈火是烧在自己身上。
千夜重重地吐了口气,明白过来,这就是战争,这就是绵延万年的仇恨。黑暗种族内部的厮杀,惨烈程度丝毫不比和帝国之间的阵营战争差。
幸存的血族,有的悲伤,有的麻木,有的在默默抽泣。
看着那些面孔,那些表情,千夜忽然有点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他已经许久不曾亲眼目睹人族血宴了,但是当年在底层永夜大陆的见闻仍然牢牢铭刻在心上,即使那些面孔已经模糊,可那些痛苦和绝望却始终在记忆中徘徊。
直到此刻,他突然发现,这些源自种族的不幸就在他面前重叠了起来。眼前的他们和人族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在悲惨命运到来时,反应也和普通人差不多。
并不是每个黑暗种族都是天生的战士,哪怕是长生种,也会老,也会脆弱,也会有痛失亲族的悲苦。
因为身具血核的缘故,千夜能够隐隐感觉到周围血族的情绪。这本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天然的优势,但在这一刻,却让千夜被周围的悲伤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