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帝道:“林师年幼时家中微寒,早早就入了军校求学,在书画六艺上造诣平平。”说到这里,他轻笑道:“记得当年,他做我皇子侍讲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我,他的书法还比不上张王。”
李后自然而然地跟着露出得体微笑,心中却是更加恍惚,她从未在皓帝口中听到过林熙棠的私事,感觉和以往的想象有很大不同。
皓帝转过头,对李后道:“皇后辛苦了,天机阁那边事务了了?”
李后陡然回神,敛衽一礼道:“祭祀结束了。不过十分遗憾,我们虽然趁乱象,将那边的天机搅动得更加凌乱外,没有得到更多收获,仍然无法判断黑暗种族要的是新世界的何种事物。”
皓帝点点头,道:“魔皇意外亲临,本就很难瞒过他。这样已经很好,小辈们的战场已经结束,接下来是我们的了。”
李后微微蹙了眉道:“自从宋子宁崛起,永夜议会那边预言师就有明显的避战迹象,而这一次,臣妾感觉得更加清楚。”
她顿了顿,又道:“臣妾还有一种感觉,永夜一方的天机被遮蔽得极为严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密。其实永夜议会历史上还有许多著名的预言大师,从正常寿命推算,不止目前在前台的这些人。如果那些大师中有人是在沉眠,一旦被唤醒将会是极为可怕的力量。臣妾甚至怀疑,他们中有大预言师苏醒了。”
皓帝点点头,“并不奇怪,这是长生种的优势。”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当初林师一听说永夜圣战止战,就判断黑暗种族内部将另有大变化。现在陆续有沉眠已久的黑暗强者复苏,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李后有点意外,“不是因为新世界的到来吗?”
皓帝道:“不仅仅是。”
李后一愣之后,轻叹道:“臣妾果然与林太宰相差甚远,至今都看不到这一点呢。”
皓帝道:“这不是天机术,当时他人还在天机阁中。”
李后静静听着,她对那时的事情只有一点耳闻,并不敢去触碰皓帝雷池。不过今天皓帝突然自己提起,恐怕还有后话。
皓帝走到窗下的绣棚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半幅绣面,道:“我年少之时,十分痛恨父皇对儿子们的态度,几乎是不作为的看着他们互相绞杀。‘掖庭之变’时,我不是目标,但是当杀戮到来的时候,谁会费心去分辨刀下之人呢?是林师带着我躲过了最后那疯狂的两个白天和一个夜晚。”
李后心中一个战栗,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定力,保持住面上的镇静。不过皓帝并没有回过头来看她。
“后来父皇传位于我,就有聪明人纷纷来对我说,林师天机术厉害,他是故意救我。”皓帝笑起来,“常人说这话也罢了,居然其中还有天机大家。”
李后自然知道这种说法何等可笑,先不说天机术士不是神明,怎么可能看得事无巨细。
触摸到天机一角,结果管中窥豹,最后判断错误的又不是没有,反而这类事例更多,否则多年前的帝国哪来“天机之乱”。林熙棠之所以让所有天机大宗都闭嘴,也是多年积累,证明了他几乎没有错误。
况且天机岂是一成不变,就像黑暗种族的命运之线,未来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当前则是实现了无数个可能性中的一个。说到底,所有生物都渴望窥伺天机,难道就是为了认命吗?还不是为了逆天改命。
而既然改了命,那么曾经看到的未来还是不是未来?
“那一晚的事情,我自己心中最清楚,不需要任何人来教我看清真相。所有人都错了,他们以为父皇在宫变前就让我进小书房,是后手,是培养。实际上,不过是他在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儿子,掌宫的贵妃也忘记给我安排侍讲。”
“即使宫变之后,父皇也没有一定要选择我做继承人的意思,我的资质着实不入他眼,而且没有母族势力,就很难抗衡宗室祖王,会在他身后遇到很多麻烦。”皓帝直起身,道:“是我自己求来的大位,因为我看到临江王叔逼迫林师向他下跪道歉。”
李后打了个寒颤。
这时皓帝转过身,仍是一派温和表情,眼神也没有太大变化,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而非他亲身经历的宫廷秘闻。
他注视着李后道:“等我自己坐上凌云正殿的那个位子,我才明白了父皇当年为何会任由后宫之争最终酿成血案。利益和感情是无法并存的。利益有大小,有轻重,感情是否也有大小,有轻重?尤其是一旦利益与感情叠加起来,又如何区分权重?”
“对于武悦,对于你,对于所有妃妾和皇儿,朕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当年朕所厌恶的父皇所为,朕自己也一一做过。所幸,在武悦之后进入未央宫的,应该也没有人是单纯来和朕讲感情的。”
每个贵女背后都有一个家族,每一个妃位背后都有一张契约。而皓帝母系微寒,为皇子时,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女人。
李后轻轻出了一口气,知道后面的话,才是皓帝将她招来这里的重点。
“朕知道你在闺阁时,也有抱负理想,如今以你天机术造诣,完全可以胜任皇家天机院的掌院,朕会向几位天王通报,将此位授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