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是一个一心为国的忠臣,却并不愚忠。
靖南王府和齐烟都被靖南王不着痕迹地纳入身后的保护范围, 可在靖南王心里, 作为父亲,他依旧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那日齐烟在斗兽场做出惊人之举,不惜中途介入中断了斗兽,也要买下这样一个奴隶。外界皆传是祁安郡主是看上了这奴隶的脸人家祁安郡主跟随大将军征战沙场, 本就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 说不定人家还真就好这一口。
有当时在现场的小姐, 回去私下里和一众小姐妹八卦起来, 说那奴隶脸庞生得是伤疤和鲜血都掩盖不住的明艳,体态清瘦纤弱,却又能战胜比他力量高出许多的对手,说不准是哪一点,便打动了这位与众不同的郡主,被纳入房中,做了男宠。
这谣言惊世骇俗,却又诡异地令人忍不住信服。再加上靖南王府本就要做孤臣,对这些无关紧要的风月之语并不在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澄清的意思,反倒让众人更加坚信这个八卦所言为真。
其实连靖南王自己都拿不准,女儿对这个从斗兽场里买来的奴隶,到底是什么态度。
府中没有信得过的年长女性能够和齐烟说些体己话,靖南王一个大男人,作为父亲却和已经及笄的女儿带着天然的一层隔阂,有些事竟是始终不好开口。
听府中的下人来报,齐烟虽是将白川安顿在了自己院内的偏房,时常给他送去些小玩意不说,甚至还亲手教他读书写字,俨然已不仅仅是对待一个奴隶的态度。
可齐烟对那个奴隶看似宠爱有加,却一次也不曾在他的房中留宿,怎么看也不像是将他作为自己的男宠养着。
好不容易稍稍结束了一段时间的忙碌,靖南王也终于得了空,决定好好和齐烟聊聊和这个奴隶有关的事情,却被自己的女儿以看中了他的天赋这样的借口挡了回来。
毕竟那一天靖南王自己也就在现场,齐烟看到的,也被他一样不落地看在眼中。可纵观整个大燕,自由身的人才同样千千万万,也不见齐烟对哪一个这么上心。
靖南王不知道自家对男女之情一向冷淡,性子随了自己,一贯对校场练兵更感兴趣的女儿为何突然对一个奴隶起了兴趣,却默许了齐烟的一切行为,只是暗中吩咐自己的亲信,去查一下这个被女儿称作小白的奴隶,身世到底是不是真的清白。
若是身世清白之人,遭遇变故才沦为奴隶之身,他便想个办法脱了他的奴籍,让他有一个像样的身份,也好陪在齐烟的身边。
***
白川本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低贱的奴隶,尽管已经有意掩饰,他进步的速度还是令齐烟这个教习师父叹为观止。
笔锋还是缺了点力道,不过这字形已经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齐烟仔细地端详着白川写出来的字,感叹道,再这样下去,在这间屋子里我就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了。
自从那日白川主动向齐烟讨要来了学习读写的机会,她便尝到了白川难得主动的甜头,每次见面都在心中隐隐期待白川能够再提出点什么要求,来换取他的主动亲近。
可左等右等,眼看着自己已经在纸上谈兵的东西之间几乎要教无可教,白川也没有再进一步提出什么新的要求来。
将自己带入白川此刻的处境与身份,齐烟才惊觉似乎有些在自己看来无伤大雅的要求,若是以白川的身份主动讲出来,的确存在些许逾矩之嫌。以白川谨慎的性子,想必不可能轻易地恃宠而骄,再向自己提出什么要求来。
不能再度得到心上人的主动,齐烟心中难免地有些遗憾,可她终究还是不忍真就将人当成自己豢养的宠物般,日复一日地拴在自己的身边。
他应该有自己的光芒。他的光芒理应被众人所看到。
明日我要去校场。
正在磨墨的白川闻言,手下动作只停顿了一瞬,好像不知道她暗藏的是什么意思一般。
眼瞅着这人装傻的功力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齐烟索性把话挑明了说,你跟我一同去。
此刻齐烟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而白川穿着和她同色的月白色长衫,站在她的身旁研磨墨汁,周身气质竟也不输齐烟,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对璧人,般配非常。
只消一低头,白川的目光便能够与齐烟相接。尽管不愿承认,可他其实是喜欢齐烟这样看着自己的。
就好像,此刻她的世界中只有他一般。
可他不能。
耳垂上所穿的特殊的环,时时刻刻昭示着他的身份。
在大燕,为了将奴隶的身份区分开来,每一个奴籍之人的耳软骨上,都会以特殊的方式穿进一只形制特殊的圆环。
圆环特殊的构造以及穿刺位置会给穿环之人带来极大的痛苦,同时留下形状特殊的显眼伤痕。即使有日后自行将圆环取下,也依然抹不掉曾经的屈辱。
更有甚者,为了彰显自己对奴隶的所有权,甚至会在奴隶的耳后至脖颈之处的显眼位置,用滚烫的烙铁,烙印上属于家族的独特印记。
尽管齐烟是白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主人,在此前他也并未被烙上烙印,可依旧逃不过耳骨上的穿环。
能够得郡主照拂,已是三生有幸奴不敢奢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