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638章 曙光初现(完)</h1>
王时敏死了。
无论是急火攻心进而诱发突发性心脏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他死了。随着王时敏的死,苏州罢市集团彻底树倒猢狲散,参与的士绅富户们纷纷走起了衙门的门路,寄希望于花钱买条活路。
“蠢货,一群蠢货。”
王时敏身死,顾枢连夜便逃离了苏州,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而去。苏州府城的西北是常州的无锡县,那里是顾家的老家,有顾氏家族,还有东林书院,更有列祖列宗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创下的基业,总比留在苏州等死要强吧。
所幸,苏州府城与无锡那边距离倒也不远,马车连夜而行,总算是以着最快的速度赶回到了家乡。起码待到到家的时候,族中对于苏州情势的逆转还是一无所知。
“王时敏老朽昏聩、不听人言,吾早与他说过,此事就是齐王的一个陷阱,他们全然不听,一意孤行。现在好了,全都给齐王府做了嫁衣裳!”
回到泾里的老宅子,顾枢将这些日子在苏州发生的过往一一道来,罢市、哭庙还好,扫货却多是听得云山雾罩。一来是他们对此不似前两者那般是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但更重要的是,顾枢身在其中,却也并没有太过看明白这里面的具体操作,尤其是官府那边的表现也确实超出了他们的预计良多。
此时此刻,在自家人面前,他倒是可以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王时敏和那些士绅、富户,将他在其中的人云亦云忘了个一干二净。但是,这些情状听在顾家的这些核心族人耳中,却是另一番的感受。
“邸报呢,苏州那边都刊行了,咱们在县城里也是定了的,怎么还没送到吗?”
陈文发邸报批此番罢市,其中文字是要句斟字酌的,如此才好看明白陈文这次下手的力度,也好因此而做出适当的应对。
“大抵是苏州是事发之地,所以邸报优先送达吧。再说了,咱们在县城里定的,本就要滞后一些,再送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说到这里,那个族人与周遭的众人飞快的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向顾枢说道:“今天先这样吧,你匆匆赶回来报信,先回家休息半日,回头再议。就是,看好了贞观,别让他再出去跟那些云门社的士子一起闹了。你回来之前我们已经想过了,万一是有不待就去跑跑牧翁的门路,他在齐王殿下那里是说得上的。但若是贞观再出去闹,只怕牧翁也不会管了。”
听到这话,满身疲惫的顾枢也是表示赞同。钱谦益是东林党如今硕果仅存的头面人物,与顾家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只得求着钱谦益在陈文面前为他们美言一二,权当是涨涨记性了。
顾枢颓然离去,可是其他族人却没有一个离开的,众人不断的看向周遭的族人,目光也多是躲躲闪闪的,任谁也不想挑起这个头儿来。
沉寂良久,那个刚才劝走顾枢的族人叹了口气,继而对众人说道:“现在这世道,瞎子都知道,无论是大明,还是虏廷,都已经是日薄西山了,不出意外的话,天下迟早是齐王殿下的。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尽快的熄了齐王殿下对咱们顾家的怒火,莫说耽误后辈的前程、功名,灭族大祸只怕都是近在眼前的。”
苏松常镇四府的士绅这次闹得实在厉害,从乡间到苏州城,为了清丈田亩和打击走私的事情也是不遗余力了。顾家是无锡乡间挑头串联的家族,便是在常州府也是闹得最欢的,顾枢、顾贞观父子上蹿下跳,甚至更是闹到了苏州城里,王时敏能够串联起那么大规模的扫货行动,起码常州那边前来参与的,便多有顾家的手笔,称得上是罪魁祸首这四个字。
“这事情,从一开始就贞观那个小子酒后胡言,他爹也是个不明事理的,跑来诓骗了咱们,咱们才会与官府对抗的。现在大势已去,咱们还是要设法把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保全住了,这等不肖子孙,这等不肖子孙……”
最后这话,来回来去说了几遍,他才将后面的那句“还是交由官府惩治”的原话说了出来。“这事情本就是他们父子闹起来的,咱们都是被蒙蔽了的。否则的话,齐王殿下那是何等的势大财雄,咱们又何苦与之为难啊。”
“是啊,吾前些日子借着清丈田亩完毕后的税赋事宜去求见了一次荣藩台,荣藩台倒是见了吾,但是说抚军老大人在苏州那边对于咱们家参与串联的事情很是不满。吾看,这次咱们顾家想要保住祖宗家业,光靠牧翁那边是不够的,必须交出罪魁祸首齐王殿下那边才能消了气。”
《礼记?中庸》有云:“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如今亲亲之谊在家族存亡,以及是否会牵连到自身面前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那么亲亲之杀,也不再是远近高下,而是真正的杀之一字。
既然确定了下来,众人也是商议着各自需要去做的事情,老宅子里弥漫着阴沉的气息,压得所有人都无法呼吸。可也就在这时,远处的大门,一个声音高声响起。
“送邸报的,赶紧开了门签收。”
门房的苍头不疑有他,打开了大门,准备引送邸报的报馆伙计进门。岂料,门栓刚刚放下,大门就被强行推开,随后大队的衙役和驻军在无锡县丞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苏州奸商、劣绅罢市害民、私通建虏,据调查,无锡泾里顾氏家族亦是个中主谋。本官奉苏松常镇四府提刑司衙门之令,逮捕顾家一应人等至苏州候审。如有拘捕,格杀勿论!”
及到大堂,衙役上前,按图索骥的将在座的顾家族人纷纷捉拿归案。至于不在此间的,便进入到宅子里去锁拿,苏松常镇四府提刑司衙门那边接到线报,说是顾家参与了串联无锡县乡间抵制政令、苏州哭庙以及罢市和扫货等一应事项,都是主谋,要他们一定小心顾家狗急跳墙,组织家奴武力拘捕,由此才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只不过,武力拘捕的事情没有发生,甚至连逃跑的都没有一个,好像所有人都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这边动手,苏州的报告也送抵到了南京的齐王府,陈文细细审阅过了报告,对于那边的最新情况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此番苏州罢市,从腊月初二开始一直延续到腊月二十三,长达二十二天之久。苏松常镇四府的士绅为求废除清丈田亩和打击走私的政令,先是罢市,而后联络士人哭庙,更是动用了价值不下三千万两白银的财货来扫荡苏州市面,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到了腊月二十三,苏州市面上依旧是货物充足,罢市、扫货集团在听闻了一系列噩耗之后便树倒猢狲散,主谋王时敏猝死,其他一应主谋、胁从尽数被捕,其他各府也在展开行动,只是具体的报告还没有送到罢了。
“罢市和哭庙是士绅、商贾抵制贪官污吏的一种手段,本非恶事。奈何,此番为部分奸商、劣绅通过这等手段,利用苏州百万生民的性命作为要挟,以求达到逼迫官府废除政令之无理要求。”
“自古以来,军无粮则散。我江浙王师,扫尽东南数省之胡腥,皆是王师历经血战而有此丰功伟绩。苏松常镇四府之部分劣绅,利用国朝之优免政策,隐匿田土,逃避赋税,已然违逆律法。更有甚者,与奸商勾结,走私包括粮食、钢铁等战略物资,售卖虏廷,其与卖国何异哉?”
轻轻读过邸报上的文章,周岳颖微微一笑,如释重负。她在王府之中,自是知道论罪的限度何在。主谋抄家、论死,胁从分为三六九等,从斩首到打板子一应俱全,唯有那些参与哭庙的士绅,抛开主谋之人,其他人将会定性为被部分奸邪欺瞒,出于义愤,但不明是非、不做调查,盲目参与,勒令回家闭门思过,三月内交一份万言悔过书至文庙张贴,否则革除功名。
由此分类,周岳颖看来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相对罢市、扫货,哭庙是士人风骨的一种体现,此前江南也曾有过贪官污吏害民而士绅哭庙的事情,只是为有心人所利用而已。
陈文要借着此事打击江南士绅,但却绝非是要赶尽杀绝,清除掉那些顽固不化的,留下那些愿意遵守法度的,一如在浙江时那般,有了这般对比才不会导致阶级战争,落到大顺王朝那般的困境。
“彻底铲除士人阶级,首先我江浙的文官体系就要残废掉一大半,不说这个,其实以现在江浙明军的组织力也还远远不够。再者说了,想要真正的铲除干净,就要打倒儒家士人阶级的根本,也就是儒家学说,将孔老夫子彻底踩到泥里面去,在现在的时代是根本做不到的,而且也没必要去做。至少我是不愿意看到旧的道德体系被推倒,新的道德体系却建立不起来的局面,一个道德缺失的社会只会不断的出现让人恶心到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