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牛苦苦相劝,但却依旧无法动摇丁俊杰的意志。这两个少年平日里无话不谈,但是无论从年级上,还是从心里成熟度上,丁俊杰都是要大于石小牛的,自是更难相劝。不过石小牛虽然在成绩上比不得丁俊杰,但是他却很清楚,有个人还是能说得动他的这个丁大哥的,而且现在距离毕业,不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吗。
这个话题无疾而终,下午的课也没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下了课,丁俊杰没来得及回家就跑到东市街的那家宁波小吃的食铺。
这家食铺就是当初倪良许常来,并且还曾带着刘成来过的那间铺子。其口味地道,在金华府城里很有不少回头客,每天的食客络绎不绝,以至于铺子的掌柜的都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多占下几间铺面来。
生意兴隆,伙计自也是少不了的,丁俊杰在这里打个短工,每天一结工钱,虽然不多,但是对于贴补家用,让他母亲能够少做些工也总是好的。
他在这家食铺打短工已经好久了,掌柜的、老板娘还有他们的独生女都是极为熟识。将书包存放好,丁俊杰就端起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两份浮元子,按着老板娘的指点,他灵巧的穿梭过了食客的人群,从一张张桌椅的狭窄过道中通过,直接来到了街边上的一张桌子。
“客官,您的浮元子。”
托盘落桌,丁俊杰飞快的将那两碗浮元子端到了对脸而坐的那两个汉子面前,随即将托盘重新拿起,向二人问道:“刚出锅的,客官小心烫到,不知道二位客官可还需要什么?”
“来份黑麻酥吧,这店里的黑麻酥在金华也算是独一份了。”
前半句说与丁俊杰,后半句那个汉子则显然是对同伴说道。而他的那个同伴大抵也是来过,点了点头,继而向丁俊杰说道:“来份松仁糕,另外再来两份松仁糕包好了带走。”
“客官稍候。”
接了那两个食客的话,丁俊杰转身而回。今天的食客数量一点儿也不比平日里少,还有不少活儿要去做呢,速度自是要加快一些。不过这两个食客,要打包带走的那个虽说一身汉家衣冠,但口音上有些怪异,有些生硬,至少他在此间是从未听过的。
丁俊杰匆匆而去,那两个汉子之间的交谈却已然被眼前的美味所打断,直到那个怪异口音的汉子将一个浮元子咬破,一点点的吃进了口,刚刚的话题才就着这份美味重新接上。
“要说还是中国人手巧,同样的食材能弄出千般不同的食物,还能做到各有各的优点。换做是我的老家,将军、大名他们吃的是什么,我一个下级武士是没那个荣幸知晓的,但是其他武士便是买糖也大多只能从那些萨摩藩的商人手里买琉球的黑糖,哪有中国这般自在。”
说话的小野一郎,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语,但是音量却是可以压低的。他是日本人,祖上出过遣隋使,也算显赫,但那也是上千年前的事情了。在日本,他一个下级武士能不能保住家纹都很难说了,更别说是像现在这般拿着江浙明军的饷钱,每年跟水师走几趟,余下的时候都可以在浙江过日子来得爽利。
“兄弟还说什么下级武士不下级武士的,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咱们江浙王师的水师军官,这个还是莫要再提了的好。”
“老哥教训的是,正是如此。况且我日后还是打算入汉籍的呢,这不是说顺嘴了吗。”
小野一郎想要入汉籍的事情,水师上下早就传遍了。不过这也正常,明时的东亚,入了汉籍其地位、处境就可以得到翻天覆地般的改变,周边各国可谓是趋之若鹜,也不缺他这么一个。
倒是最近的这些年,满清席卷天下,想要入汉籍的就算是绝迹了。毕竟若是鞑子得了天下,汉人也就是奴隶、四等民而已,与其拖着个猪尾巴,还不如在老家呆着,也省了那份恶心不是。
“你这次的谏言,大王那边很满意,琉球最近就不去了,船上的货物还是紧着日本和朝鲜,那两国的市场要更大些,也确确实实的吞得下这些货物。”
小野一郎虽是下级武士,但却深知一些内情。琉球如今的政治、经济,背后都是有着萨摩藩的影子,琉球国小,市场也小,但历次前去倾销货物却都能够卖出,这里面就有萨摩藩在搞鬼。
萨摩藩控制琉球不是一天两天,万历年间的朝贡贸易上都能做手脚,如今江浙明军主动向琉球倾销货物,其实都是被萨摩藩收购而去的,随后再转手日本本土。这个二级代理卖着江浙的货都不带打招呼的,实在有够不像话,况且时间长了弄不好还会印象到与日本的贸易也说不定。用陈文的话说,听话什么都好说,现在这样子,不惯萨摩藩的毛病。
上半年时,小野一郎和现在宁波的郑奇他们已经跑过了一轮,琉球、日本和朝鲜都去了,大批的货物进港,换来的不是真金白银,就是各种原材料。
前者不提,后者运回江浙,投入到陈文扶持的那些工坊里,加工过后,十倍百倍售价的再卖回去。巨大的利润自不待提,能够不断的开工,乃至是不断的扩大规模,对于工业化而言也是大有裨益的。
“听说越王殿下是打算将王府搬到南京?”
将嘴里的黑麻酥咽下去,那汉子喝了口汤水才做出了回答:“不是打算,越王府已经下令了。其实从去年收复南京之后就已经动工修建新的越王府了,只是大王出兵闽粤才耽搁了下来而已。”
“哦。”
听到这个回答,小野一郎点了点头,继而说道:“那以后看来就少有能来金华的机会了,我还得再要几份松仁糕带着。”
“不至于吧,你们的水师基地就在宁波府,还吃不到这个?”
“你不知道的,这家的味道,我觉得比宁波本地的要好。至少我吃过的那些家,没有能比得过这家的松仁糕的。”
吃货的世界是寻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甚至不同的吃货的世界都是千差地别的。小野一郎的同伴也没说什么,脑子一转,反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对了,宁波那边的工坊规模如何?”
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小野一郎将已经抬起来的勺子放下,继而对那个同伴说道:“没有金华的规模大,我听郑将军说,那边除了大王扶持的,还有不少本地士绅折腾的手工工坊,看上去不少,但是实际产量差得实在太多了。当然,他们的货他们自己走,咱们是不管的。”
“果然如此。”
同伴点了点头,再看去,小野一郎已经将勺子里的浮元子送进了嘴巴,正在细细的品尝起来。眼见于此,他也把话暂且咽了下去,转而对碗里的浮元子下手去了。
二人边吃边聊,间或又要了些别的,吃了好半天才算是心满意足。不比已经调回讲武学堂,预计出来之后也会被分配到南海舰队那边的同伴,小野一郎是来金华述职的,今天述职完毕,明天便要赶快返回宁波,因为船队很快就要再度起航出海,去用制成品去扫荡日本和朝鲜的贵金属和原材料。
这是他如今最为重要的工作,自是不可轻忽。更何况,此时此刻,正在提着那几提松仁糕,边走边打着饱嗝的小野一郎还有一个伟大的梦想等待着实现的那一天。
“在日本哪能吃到这么多好东西,还是做中国人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