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个没有无线电通讯,更没有卫星定位的时代,倒霉的池州绿营追错了方向,原本似乎已经被幸运女神抛弃的张应祥却再度得到了垂青。
“海寇张煌言就在青阳县,汝领步兵跟上,本帅亲提骑兵去追,绝不能让他们接近徽州。”
兵部尚书翰林院侍讲学士,外加上近期收复了数个府,对于这些绿营将领来说张煌言可以说是郑成功兵败南京后最大的一条大鱼,能不能翻身就全指望他了。
张应祥很幸运,但也很着急,毕竟越往南距离徽州就越近。说来可笑,徽州前不久还是他镇守之地,现如今却反倒是尽可能的离得越远越好。
事实上,在明军兵锋之下选择放弃徽州之时,张应祥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而现在,他首要的任务还是抓住张煌言,这才是日后清廷问责时的张本。
铁骑追击那些步行上路的明军,哪怕晚了几日上路,但双方的速度差实在不小,若非张煌言所部很快就进入到了山区,早就追上了。
入夜时分,张应祥以及他带着的那些亲兵、骑兵在一处山坳里修整。他们是追着车轮印和脚印追来的,只是这山林里实在阻碍视线,更影响行进速度,入夜后不得不停下来修整一番,到了第二日再继续追赶。
“大帅,发现贼寇了,他们就在往南十来里地的一处山坳里宿营。”
“好!”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此地往南,依旧是池州府的地界,距离徽州尚有近百里之遥,那里的明军是不可能大举而来的。想来真可谓上天在帮助他,但是张应祥却并没有操切。
“传令下去,今晚修整,明日一早便出发,争取在中午时追上贼寇。”
战而胜之,张应祥抱有绝对的信心,毕竟对手只是些溃兵,而己方却都是从河南带来的精锐骑兵。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多活一晚上,总好过杀得痛快,却让张煌言那条大鱼趁夜跑了,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山坳里的明军举火宿营,张应祥严禁探马凑近了去瞅个清楚,以防打草惊蛇。忐忐忑忑的一夜过去,天亮时,探马回来禀告,说是明军正在拔营,准备启程出发。这时候自是要尽快追上去的,岂料张应祥刚刚下令出发,后面就有探马追上来,说是有一路清军也追了上来。
“该死的,定是那个知县多嘴,回去定撕了那厮的嘴!”
事关功劳,张应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是稍一思量便阴沉着向那探马问道:“来了多少人,哪个府的,什么人带队,武备如何?”
一股子杀气逼来,那探马咽了口唾沫,连忙回道:“回禀大帅,来人不下三百,俱是骑兵,盔铠甲胄和武器皆是不差,具体是哪个府还不太清楚,不过为首的那几个军官却是穿着八旗军的铠甲。”
“什么?!”
不是绿营,而是八旗军,张应祥登时便是一脑门子的汗。绿营还好,八旗军可是皇上的奴才,身份远高于绿营,而他这个绿营将领也不是什么手握重兵、雄踞要地的大帅,不过是个丢了信地的丧家之犬罢了,差距实在良多。更何况,不下三百骑兵,这数量虽说比他少一些,可若是真跑出去一个半个的,那他还不如直接在此向张煌言投降呢。
形势比人强,张应祥只得亲自带着亲兵过去求见。不过真的看到这群清军,他却是庆幸起来了自己的选择。
来人俱是高头大马,身上铠甲俱是崭新,武器齐备。骑兵一个个在马上腰杆子直挺,目不斜视,显然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精锐。而为首的那几个八旗军,从甲胄上看的话,却俱是蓝底儿红边儿。
“镶蓝旗?”
张应祥没有犹豫,连忙凑到了那八旗军官面前,也不管对方是什么官职,恭恭敬敬的就是一礼。
“末将徽州总兵张应祥,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八旗军官一脸的倨傲,鼻孔几乎都要朝天了,听到张应祥的问话,嘴里面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直听的张应祥一头雾水。
“瞧你这厮也听不懂满洲话,本将乃是汉军镶蓝旗分得拨什库李名,我叔叔是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三等侯墨尔根侍卫李国翰。”
这一副不是满洲八旗,胜似满洲八旗做派,再加上那一嘴的辽东口音,张应祥登时就信了一大半。等听到了后面那半句,张应祥的脸色更是瞬间就僵硬了下来。
李国翰是什么人,汉军旗里面从皇太极到多尔衮再到顺治最信重的武将之一,墨尔根侍卫就是当年皇太极封的。如今已是三等侯,名义上作为平西王吴三桂的副手坐镇陕西,但事实上却是等同于监军的人物。这样的大人物,一个侄子别说是分得拨什库了,就是个普通的旗丁他也得供奉着。
“那个,李将军,您的腰牌能不能给末将长长见识。”
张应祥话说的谦卑,但李名的手下们却大为不悦,不过那李名却也没有拒绝,只是一副瞧你也是没见过的模样便将腰牌扔给了张应祥。
接过腰牌,张应祥其实也没见过真的,人家既然敢给,他也只是象征性的看了看,就恭恭敬敬的双手抵了回去。
“现在信了?”
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看那表情,听那语气,根本不用说出来张应祥却也明白,而那个李名更根本就没有遮掩的意思。
身份的事情告一段落,那李名便向张应祥问道:“海寇张煌言可找到了?”
果然是来抢功的。
奈何眼前这个汉军旗小军官的背后却有个惹不得的大人物,张应祥却也只能据实相告。
“那还等着什么,赶快带路,抓到了海寇张煌言,好不了你的好处。”
大功变成了人家的了,张应祥心头火起,但是一想到这厮的背景,他的怒火就登时被一盆凉水泼了个干净。
然而,转念一想,若是能和这等有跟脚的人物拉上关系,日后也必是好事一件,于是他便连忙招呼手下直奔明军的所在。
骑在马上去追还要赶着车前进的步兵,终是要快上很多,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张煌言所部的明军。
清军的骑兵突如其来,这支明军早已是惊弓之鸟,哪怕在镇上有过休整,士气也恢复了一些,但是亲眼看见大队的清军骑兵出现在眼前,慌乱却也是不可避免的。
“将士们,打退了这支鞑子,咱们就能转进到徽州修整。”
张煌言竭尽全力的鼓舞着士气,但却无济于事,若非罗蕴章和身边的随从杨冠玉拦着,只怕早就到阵前去了。
尚未见仗,明军已经开始要土崩瓦解,胜券在握的张应祥连忙下令全军出击,唯恐张煌言会趁乱逃走。
张应祥的部下开始策马冲锋,八旗军则完全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在后面督战。远处的明军一看到清军杀来,一下子就四散而逃,全无抵抗的打算。可是就在这时,旁边一声咳嗽,张应祥猛地想起来,并辔而行的还一位大爷等着伺候呢。
心头暗骂,但却也什么办法。眼见于此,张应祥腆着一张笑脸就转向那李名。岂料头转过去,看到的却不是那副鼻孔朝天,却是一只套着铁手套的拳头瞬间就遮住了他的视线。